帐内昏暗着, 睡在床帐里侧的人,背过了身去,陆慎如默然瞧了她好几眼, 不禁想到那年在勉楼的情形。
此时此刻,一如彼时彼刻。
那日的勉楼外, 闷热湿沉的天气, 树梢都不动分毫,蝉鸣不息,刺刺啦啦地划在人耳中。
外面天色黑透,她没上楼里来, 只让秋霖把她常用的笔墨纸砚全部取走,她等在楼下, 拿了东西便要离去。
但他将她拦在了后院月亮门的转角处。
夜间的后院内无人走动,而他更是不能暴露,以免给杜家增添麻烦。
他只能避在墙角的黑影里。
伤势还未痊愈,他一路下来, 仓促间撕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姑娘能否容我说几句?”
不管以后怎样, 他总该把他的意思都告诉她。
可她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脸侧过去,她站在月光下, 与墙角的阴影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不想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公子要跟我说什么。”
她沉声, 嗓音冷淡极了。
“我只知道,你我不该再见。”
说完, 再不顾他一个字都还未曾说出口,便从月亮门中决然转身离去……
一晃多年已过,帐外月色冷清得, 同那年落在她身上的月色一样。
陆慎如默然闭起眼睛,平平躺着,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忽的坐了起来。
男人立时醒了。
地龙一烧,房中便有些干燥。
她要喝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陆慎如也没问,径直下床给她倒了水,递到她手边。
她半闭着眼睛接过来,小口喝了半杯。
陆慎如见她无意再喝,便拿了她手里杯子。
她还迷糊着,就坐在床里侧,月光洒落在地上,又反照到她的侧脸。
这一刻与他们成亲这许多日一来无甚差别,好似他们从未有过这些日的离心。
陆慎如不禁抬手,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还带着锦被中的湿热暖意,细而软,他轻轻握在掌中。
但下一息,她忽的醒了过来。
她抬眼看向他,手立时从他掌心抽了回去。
月色凝在了石板上。
她又背过了身去,再不理会他分毫。
陆慎如闭起了眼睛,亦没说什么,抿唇躺回了原处。
……
次日天不亮,男人如常早早起了身,准备去上朝。
他回头看了床榻里面他的娘子,没扰她,换了衣裳去了外面。
崇平在外面等着,先上前跟他禀了两桩事。
男人听了,颔首,吩咐了两句,却想到了什么。
“会试考完了,”他思及那蒋家的老六,面色沉着,“有些人可以让他滚出京了。”
他道,“日后蒋家的人……”
只是他话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拉开。
她只穿着薄薄一层中衣立在门前,长发散披在肩上,抬眼向他看来。
“你要拿蒋家的人怎样?!”
夜风还残留着冬夜里的凛冽,她就这样披发单衣地立在门前。
崇平一惊,连忙低头别开目光。
陆慎如则眸光近乎烧在她身上。
“回去。”
但崇平却从眼角看见夫人立着没动,更没有折返回房里,默然与侯爷对视。
整个院中的夜风仿佛在这一瞬骤然大作,崇平在旁简直感到侯爷通身气息全都压了下来。
他想劝说句什么,只见男人扯下肩头的披风,裹了夫人,径直将她抱回了房里。
房中的温热,被门外吹来的冷风置换。
“我说什么了?!”陆慎如一字一顿,问他的娘子。
杜泠静眼帘颤着,“你不要动蒋家的人。”
八个字,像钉子狠狠钉进男人耳中。
他目光紧紧定在她身上,低哑的嗓音有什么快压不住了、
“蒋家人就是你的眼珠子,我等岂敢乱动?!”
反问的话音落下,四目相对,房中静得几近死寂。
崇平在窗外不禁急急开口。
“侯爷!夫人……”
房内,杜泠静眼眶热了一热
陆慎如则径直起了身,转身离去。
……
一连两日,满京春花渐次开放,侯府冷到仍留在凛冬。
这日陆慎如从外面回来时,看见了赵掌柜。
赵掌柜拿了一摞书和一沓信来寻阮恭,瞧着是刚从归林楼过来。
她出不去,只能让赵掌柜隔天就来一次。
这会赵掌柜正同阮恭道。
“会试考完,距离放榜还得月余,这些考生学子已经往归林楼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