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安
艾喜今天又错过了早读。
等第一节课快要开始,她才急匆匆地撞进教室:校服袖口脏兮兮的,混著股怪味儿;脸上更是苍白,整个人恍恍惚惚、一直喝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跑去她家,泼新鲜油漆去了——兜兜都没来得及分享今天的飞行经歷,还有背著编织袋葫芦的修仙老头儿。
艾喜不在,兜兜只好向后座同学借了作业,赶在早读之前通通搞定:就是抄作业的时候,教室里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但每个人都很害怕的样子——
只有兜兜跟阮鯨波是例外:梦里分割肢体的行动该是在顺利进行;今天甚至都能趴在课桌上、装作在睡觉了。
——
第一节课的铃声敲响,班主任大步跨进教室、把手里的教案哐当一声砸在讲台上。
他满头大汗,镜片挡不住紧张兮兮的视线;还扶著额头,眼睛通红,声音听起来卡满了痰:
“都认真点,我宣布一个事儿啊。”
“今天开始--父母能来接的,最好来接一下放学;等等课间都去打一下电话。”
“如果父母没空,就找同学结伴一起回去:至少要三个人。把打算跟谁一起回家,都找你们的小组长登记一下--等放了学,班长把名单拿到办公室给我。”
“都要登记啊!谁没登记,自己晚上写好检討带过来;別什么写了忘记带,等我给你爹你妈打电话你別哭啊。”
“哦,还有:放学就直接回家,別在外面逗留玩来玩去;让我碰到你们,我就当你们作业太少了。”
“最重要的是,看到不清楚的人就赶紧跑。什么地痞流氓、混混那些的,看到都绕著走,躲远点!”
“现在的人都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事。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最太平的时候还是在学校里。”
“然后,还有”
班主任忽地摇摇头,转过身子对著黑板、从西裤后袋里扯出一团皱巴巴的条纹手帕,盖在脸上。
教室里冒起他响亮的擤鼻涕声,黏糊糊的——接著变作低低的啜泣。
兜兜左瞄瞄右瞄瞄——
面对哭哭啼啼的班主任,同学们连交头接耳都没有;脸上一个个笼著怪异的阴云,连多动症的前桌都不转笔了。
似乎只有兜兜还在状况之外——早上为了抄点作业,实在错过了太多:
“干嘛了这个?怎么突然都这么紧张的样子。”
艾喜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一沓相片--全是四寸大小。
她把照片塞到兜兜手里,又打开书包、给他看看里面装著的富士拍立得相机:
“因为隔壁教师宿舍死人了,好几个;而且死的都不是老师你看。”
芒街五中的教师宿舍就连著学校、拐出后门就能到;平时放学,经常能闻到那边传来的饭菜味儿,馋人得很。
“前头我迟到没上早读,就是偷偷去拍这玩意儿。”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点、喘著粗气,手指敲敲照片:
“后面来的警察更多了,好像还有做刑侦的便衣;我就先跑了--死掉的都是[公司]的人吧。”
兜兜埋起头,把手藏在抽屉里、將照片一张张翻过去:
两男一女;黑色外套、白衬衣的领口染满了红。
尸体们躺在满是黑渍的水泥地上,头髮散贴著地、仰面朝天。
艾喜俯拍的时候很认真,取景和构图都没有问题;看起来都能在过奈何桥的时候、拿来当证件照用了。
年纪大约三十到四十岁左右——不知是因为相片过曝还是失血,他们看起来都格外苍白、脸上都看不出毛孔。
有单独的特写,也有摆在一起的“合照”;如果不是脖颈上的伤口,第一眼或许都看不出他们已然死去。
嘴巴微微张开,两眼失焦;永远地发著呆。
和兜兜印象中的尸体,有著截然不同的神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投入:仿佛沉浸在[死亡]这件事里似的。
好像正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地打著游戏,结果倏忽之间便心臟停跳、大脑缺氧,跟终端被断电一样地离开了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