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刚已经远离太平天国中枢,杨秀清又擅专,要是杨秀清若是一意孤行,採取激进的北伐策略,彭刚左右不了杨秀清的决策。
最多也只能给北伐的將领提个醒,给予些建议。
谈完天京方面的北伐的事情,左宗棠把话题引到彭刚的婚事上,给出了她夫人周詒端和王佺根据彭刚和王蕴蘅的生辰八字挑选出的几个吉日,供彭刚选择。
彭刚仔细瞅了瞅左宗棠提供的几个吉日,提笔圈了五月初四这个日子。
左宗棠记下了这个,忽地,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彭刚道:“殿下可还记得李孟群?”
“这廝是跟我从桂平一路打到湖北的老冤家了,如何不记得?”彭刚笑道,“他近来不是在江西办团练么?”
彭刚和李孟群同龄人。
昔日彭刚在平在山当团董、炭头的时候李孟群是桂平知县。
现在彭刚是北王,李孟群是在籍知府。
李孟群是一眾清廷官员中,比较有胆色的。彭刚对曾奉前任广西巡抚周天爵之命前来劝降过他的李孟群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李孟群和南昌新建的程家订立了婚约,当了程家的准女婿。”左宗棠缓缓开口说道,“李孟群在江西练勇顺,定然少不了程家的帮助。”
“程家?清廷湖广总督程矞采那一家族?”彭刚想了想,问道。
“南昌府新建程家,除了他们程家三兄弟,还能有谁?”左宗棠笑道,“程矞采三兄弟都是嘉庆年间中进士,道光年间尽数封疆,一门三督抚,为一时佳话。
江西文脉盛而不绝,南昌府另一科第世家、官宦门第彭家,亦有一门三巡抚,五部十侍郎之美誉,不过现在的南昌彭家已经被程家给比了下去。”
江西南昌府新建程氏家族自嘉庆到光绪百年间,出了四位进士、十一位举人、两名翰林、逾百名的生员及大小官员。
程家出的四位进士,有三位是嘉庆年间先后金榜题名的程矞采三兄弟。
程家三兄弟都在道光朝出任封疆大吏,程矞采官至湖广总督、程焕采官至江苏巡抚、程楙采官至安徽巡抚,號称一门三督抚,门第显赫至极。
放眼整个江西,无族能出南昌新建程氏之右。
可谓是祖坟冒青烟,还是一下子连续冒出了三缕青得发紫的青烟。
彭刚初入湖南之际,身为湖广总督的程矞采曾在衡阳督师,奈何程总督不善战善奔跑,还没接战便一路从衡阳窜回长沙,从此龟缩长沙城不出,直到程矞采因武昌失陷,被盛怒之下的咸丰罢官回乡。彭刚都没有机会能够同程矞采交手。
当初太平军攻占武昌城,从程矞采湖广总督衙门查抄出来的財帛,光是白银抄出好几十万两。
程家在道光朝出过三个疆吏,在武昌的总督衙门里都能查抄出如此之巨的財產。
程家三兄弟时不时拿贪墨来的银子在家乡办学、修水利、做慈善邀买人心。
想来程家囤积在江西南昌老家的財帛十分可观。
有程家在背后帮助,难怪李孟群一个河南佬能这么快在江西把赣勇给办起来。
至於左宗棠口中的南昌彭家,指的是四库全书的副总纂彭元瑞。
彭元瑞与其父廷训、弟元珫、子翼蒙,一家三代四人皆为翰林。
“世间岂有賡续千年而不衰之文脉?”彭刚摇摇头。
“精八股善科举不代表会办事,程、彭两家不少子弟在南昌,其中亦不乏程矞采、程焕采这等在籍疆吏。这两家的底蕴可比江忠源、罗泽南厚实,竟无一个人能扛得起办团练的重任,到头来还要靠李孟群这个外乡人牵头筹办团练。”
左宗棠呵呵一笑,这话倒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於汉阳府衙署暂歇一夜,第二天,彭刚便前往此次视察的最后一站汉口视察。
来到武汉三镇的半年多来,彭刚前期以汉阳府衙署为北王府,常居汉阳。
太平军走后又以武昌的湖广总督衙署为北王府,常居武昌。
武汉三镇之中彭刚又移王府武昌,汉口是彭刚最少去的一镇。
乘船渡过长江,甫一靠近这座江涛边上的黄金商铺。
一股沸腾鼎盛的人间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浩瀚的江面,几乎往来如织的大小商船覆盖。
呈现出一种略显杂乱但充满活力的繁忙景象。
满载粮米,大腹便便的漕船吃水极深,慢悠悠地在江面上挪动。
修长灵巧的湘鄂快帆船首破开浪,不时有星星点点的小水溅在堆著綑扎整齐的桐油、茶叶的甲板上。
除却鄂湘两地,以及更上游地方的商船,彭刚竟然还能看到从下游方向来的货船。
更有无数舢板、划子如灵活的水黽,在巨船的缝隙中穿梭往来,接送客人,驳运小宗货物。
粗獷的號子声、船老大的吆喝声、铁锚链盘的哗啦声、风帆调整时的噼啪声,响彻汉口江岸。
汉口各处的码头货积如山,靠在码头卖力气餬口的力夫如蚂蚁一般聚集在汉口的各个大小码头。
“吭唷!吭唷!”的號子声此起彼伏,无数赤膊黝黑的力夫(码头工人),扛著巨大的麻包、木箱,踩著颤悠悠的跳板,將来自远方的物產卸下,又將本地的货物装船。
因为心疼磨破衣服,哪怕现在春寒料峭,码头上的力夫基本上都赤膊著上身搬运货物
彭刚登岸沿著码头向镇內走去,街道虽有些狭窄却异常繁华,青石板路被车轮和脚步磨得光滑如镜。两旁店肆鳞次櫛比,招牌幌子遮天蔽日。
南北货栈琳琅满目,茶楼酒肆人声鼎沸,手工业坊昼夜不息。
比起上一次来到汉口,这一次汉口的街道明显整洁了许多,明显是经常洒扫的。
儘管街道上偶尔还能够看到垃圾,但成堆成堆的垃圾已经不见了踪影。
彭刚来到旧时的汉口巡检司衙门,此处现在已经是汉口税务局,去年彭刚任命的汉口税务局局长陈兴旺就是在此处办公,徵收汉口的商税。
汉口税务局局署之侧,便是负责管理汉口,维持汉口秩序的城市管理局,城市管理局局长由驻防此地的税警营营长丘仲良兼署。
步入汉口税务局衙署二楼,彭刚负手立於窗边,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窗外千帆云集的江面。
彭刚並未同来向他匯报工作的陈兴旺、丘仲良二人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此地每日往来多少舟船,所载为何物?”
陈兴旺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很有信心,跟报菜名似的回答说道:“稟殿下,天气好的时候,每日进出汉口各个码头的大小船只不下两千艘,其中以小货艇为主。上游客船多载川粮、滇铜、黔铅、湘木、渝漆;下游来船大船会多一些,多运淮盐、苏布、浙绸、赣瓷、广、闽茶。
当然,上述的都是外地的客商,来汉口兜售本地土特的江汉本地客商更多。汉口虽受战事影响,不如从前那般繁华,但仍旧是九省通衢,货聚八荒的黄金商埠。”
除了粮盐铁硝硫这些战略物资许进不许出,彭刚不禁止其他其他商品的自由贸易。
商人逐利,儘管湖北的战爭风险高,仍旧还是有商人来汉口进行贸易。
毕竟风浪越大鱼越贵,高风险往往伴隨著高收益高利润。
“货聚八荒,货聚了,那我殿的牙帖费、牙纪费並船料税、门摊税、契税、货税等各项税费是不是也该聚一聚,收上来了?”彭刚转过身,看向陈兴旺,目光锐利。
“那是自然,这是殿下交代属下来汉口办的最为紧要的差事,属下岂敢拋之脑后。”陈兴旺兴高采烈地说道。
“初时收税费,尤其是收牙行的牙帖费、牙纪费不是很顺利,可自从殿下在汉阳清分田地,施行耕者有其地法令的我殿根本之策,各牙行都乖觉了不少,剩下的牙帖、牙纪,我都加收一倍帖费、纪费发了出去,就这,那些牙行都抢著卖。
然大牙行根基深厚难制,前番不认咱们北殿的牙帖、牙纪,不愿交帖费、纪费就数几家大牙行闹得最凶,属下没把牙帖、牙纪卖给他们,而是卖给了本地那些更听话,长期被大牙行打压的中小牙行。比之大牙行,小点的牙行更容易管束,也更听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