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该死的光线!江上水汽太重了……但愿那位北王的宫殿够亮堂,这些底版和硝酸银在远东可比黄金还贵。
上帝啊,但愿这些昂贵的底版能换来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一纸允许我们在武昌开设洋行的许可状、法兰西在武昌的贸易特许权,而不是仅仅拍几张象徵开化的破照片用於宣传。”
这时,美利坚驻华公使马沙利猛地灌下一大口肯塔基波本威士忌,打断了法兰西佬的抒情:“传教?灵魂?还有阿礼国阁下的所谓『秩序』?
先生们,你们还在用十八世纪的思维看待十九世纪的机会!看看窗外!一个帝国正在我们脚下崩塌!”
马沙利挥舞著粗壮的手臂,恨不得一把將整个长江流域揽入怀中:“我们美利坚合眾国不需要你们欧洲佬那套虚偽!我们要的是全面的、无条件的贸易开放!是长江及其所有支流的自由航行权!清政府给不了你们这些,他们连苏州、上海都快丟了!而武昌的北王,他急需一切!这是做买卖的最佳时机!”
说著,情绪激动的马沙利指向自己的两名下属:“金能亨,史密斯,告诉诸位先生,我们美利坚带来了什么!”
美利坚驻沪代副领事金能亨,上前一步:“公使阁下,金合欢號的货舱里,有五箱最新式的点四四口径柯尔特左轮手枪、一千八百多支斯普林菲尔德m1842型步枪以及从远东各个地方採购的滑膛枪、十二门六磅野战炮!全是硬通货!足够武装一个旅!当然,如果他们需要,我们旗昌洋行可以將我们舰船上的舰炮全部拆下来卖给他们!”
对於这次打开內陆市场行程,美利坚公使马沙利、领事金能亨要比英法两国更重视,准备得也更加充分。
当然,也更有诚意。
这一点从出访人员的规格就能看得出来,美利坚合眾国是唯一一个派出公使级別的外交人员带团出访。
另外,旗昌洋行带来了大量现成的军火以及北王想要的其他东西,英法两国只是带来了少量的样品。
马沙利和金能亨不介意向高傲的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炫耀炫耀他们带来的军火和准备工作。
金能亨的助手史密斯迫不及待地补充道:“我们了解到,那位北王殿下对西洋火器极其內行,他的人甚至能分辨出枪械的型號,他们不是江寧城的那些土包子,他们是识货的大买主!
只要我们价格有竞爭力,交货足够快,我们就能拿下这笔史诗级的订单,用军火换来的特许经营权,至於你们带来的二手褐贝斯和查尔维尔步枪,准备怎么带来的再怎么带回去吧!
北王可没江寧城里那两位愚蠢的韃靼將领好骗,我想他不会愚蠢到用远高於一手货的价格,买你们手中不知道多少手的破枪烂炮。”
英国佬和法国佬瞒著旗昌洋行,先旗昌洋行一步把二手褐贝斯、查尔维尔步枪以四十多两白银一支的高价兜售给了江南提督洪珠福阿,江寧將军祥厚。
事后还向旗昌洋行炫耀,害得旗昌洋行紧急高价採购了一批的军火砸在了手里。
史密斯也是最近才知道,旗昌洋行採买的枪炮,有很大一部分是英法两国洋行將没来得及卖到江寧去的军火联合做局卖给了他们旗昌洋行。
史密斯早对英国、法国洋行这种赚了韃靼人的银子,转头又赚美利坚旗昌洋行银子的不厚道做法深感不满。
逮住能狠狠发泄情绪,一逞口舌之利的大好机会,史密斯自然是不会放过。
英吉利驻沪阿礼国终於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和轻蔑:“价格?竞爭力?史密斯先生,你似乎忘了,是谁为你们打开了中国市场?”
言及於此,的阿礼国冷笑一声,说话的语气中带著威胁,提醒史密斯,以及在场的所有美利坚外交代表:“与武昌的叛军做军火生意是一回事,试图挑战破坏由大英帝国主导的现有对华贸易体系,则是另一回事。
史密斯助理,金能亨代副领事,马沙利公使,我想华盛顿方面不会喜欢后一种冒险,毕竟你们的对华外交策略向来保守,美洲才是你们的外交重心,不是吗?”
大英帝国遍布全球的不仅有贸易网络,还有间谍网络。
大英帝国在美利坚安插了不少形形色色的政治、商业间谍,豢养了很多文化鹰犬。
美利坚合眾国在议会討论的法案,不出两三个月就会送到伦敦威斯敏斯特的首相官邸,供首相的秘书、助理和顾问们隨意览阅。
阿礼国清楚华府方面奉行的对华外交政策,以及华府的实力,没有把军官休息室內的这几个美利坚外交人员的话放在眼里。
说句难听点的话,在场的所谓美利坚外交人员,除了公使马沙利拥有半官方的背景,其他人充其量也只是商业代表罢了。
军官休息室內骤然间充斥著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法兰西驻沪领事敏体尼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敏体尼虽然脸上带著笑容,但话里藏却藏著针:“噢,我的老伙计们,何必动怒呢?长江足够长,中国內地的市场足够大。
或许我们可以达成一个暂时的……谅解?比如,英吉利朋友继续关注他们的烟土贸易,而美利坚朋友,则可以专注他们的军火贸易,以及暂时还不远透露给我们的其他合作事宜?
当然,最终我们都需要一份正式的、能保证所有人利益的条约。毕竟,面对一个未知的政权,团结一致总比互相拆台要好,不是吗?我的老伙计们?”
美利坚公使马沙利公使冷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酒瓶又给自己倒满:“条约?保护?那是以后的事!第一批敢和中国人做生意美利坚商人,可没靠你们英国佬的条约保障,更没指望过英国皇家海军的保护,不是吗?”
休息室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蒸汽机的轰鸣透过厚厚的舱壁,以及水手们的喧闹声隱隱传进这间军官休息室。
“阿林叔,里头的那帮鬼佬在谈论些什么呢?”甲板上的唐正才听见了船舱內传来的爭吵声,询问陈阿林道。
“他们在狗咬狗呢。”陈阿林的翻译简明意賅。
“狗咬狗好啊,这帮子鬼佬互相之间撕咬拆台越凶,殿下和鬼佬们要谈的合作就更好谈。”唐正才抚掌笑道。
“英吉利人重烟土、贸易特权,法兰西人重传教特权,我曾听你说过北王禁菸態度坚决,又不信天父天兄。恐怕北王很难和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谈到一起去。”陈阿林说道。
从方才舱室內那些鬼佬们的谈话来看,鬼佬们的要求都不低,尤其是英吉利鬼佬和法兰西鬼佬要求,高得也只有洋人们的老朋友上海道台吴健彰能接受。
“鬼佬的这些事情我不懂,你把你对鬼佬的了解写在纸上,到了武昌之后,我带你面见北王。
你通晓鬼佬的语言,也是有本事的人,又是带著小刀会的同乡亲友来投,北王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好好表现,在北王哪里谋个差事定然不成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