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日徐子麟河中斩妖,虽然被河伯所重伤,得了肺癆,但也並非毫无收穫。
他看穿了河伯的本相,在河伯之后,似乎还隱藏著什么东西。
他知道,凭藉那时候的他完全不是对手,帮哑娘恢復神智,绝无可能。
於是他想到了那日在暨阳看到的画,那是吴道荣大家的画。
他想到了年幼时他也曾擅长绘画,
但想要达到吴道荣大师的那种层次,需要的时间太长,长到他根本无法接受。
於是他做了一个常人无法想像的决定。
以自身血肉为画笔,以全身皮革为画布,点燃血气为画坠神!
只是他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千古艰难惟一死。
徐子麟不断的问自己值得吗?
直到哑娘来找他。
他很开心,热情的接待著哑娘。
直到哑娘从背后,用砚石恶狠狠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並未当场死亡,而是被哑娘丟入了惠水中。
在水中,他终於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怪哑娘,只是觉得河伯可恶,若是河伯没有將哑娘弄得痴傻,她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
徐子麟將自己炼成了画,或者应该叫画灵。
他与河伯爭夺神位,去探索河伯背后的人。
河伯只是假龙,只是被一尊强横至极的魔怪,炼化为化身的存在。
徐子麟恨这样的神,他想通过河伯,去探索河伯背后那尊强大的魔神。
然后,去杀掉他。
哑娘的声音很清晰。
狄昂看向哑娘,不知为何,有一种怒其不爭的感觉。
“你知道吗?他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痴傻的我,愿意將最后一个饭糰给他。”
哑娘的声音已经恢復平静,充斥著一种死寂。
对她而言,在街上浑浑噩噩的乞討,比现在清醒面对现实,要来的容易的多。
尘封十余年的往事,在这一刻被一一揭开。
狄昂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哑娘一眼。
他看向哑娘抱在怀中的画笔,再次开口问道。
“这是他的笔吗?”
哑娘抬起头,忽的笑了,笑容有些灿烂。
她用一种无比开心的语气说道。
“那年他帮我恢復神智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今天我去跳河,他终於又来了,我知道,这支笔是他的,他还要我。”
“阿麟,我终於帮你找到大恶人了—“”
“你天生纯良,说虽见惯世间丑陋,但不知极致的大恶人到底是什么样。”
“我亲手祭祀了我的孩子,墮落於魔神,亲手杀了我的血亲,忘恩负义,亲手杀了我世间对我最好的你,如今,我要亲手杀了我!”
狄昂霍然抬头,哑娘手中的笔不自觉的颤动起来。
“狄百户!帮我—帮我拦下他的笔,求你了。”
哑娘的声音传来,只是这次,狄昂有种不知怎么面对的感觉。
真相,让他感到室息。
徐子麟纵然成了画灵,受困与魔境中,也没有忘记哑娘,十余年的修炼,终於能够影响神,让哑娘的神智恢復。
但哑娘的惭愧,让她在恢復神智的第一时间,將自己那不知生父是何人的孩子,亲手祭祀给了河伯!
藉助河伯的力量,亲手屠了陈家满门!
如此,世间称恶否?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看著哑娘手中的笔挣扎著离开哑娘的手,挣扎著往虚空中走去。
“狄百户,求求你了!让他別走,我能帮他作画!这是我活著,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哑娘的声音悲切。
狄昂缓缓看向那悬浮在空中的画笔,他知道,既然画笔愿意帮助哑娘,那便说明,徐子麟应该是在某个地方,默默关注她的。
徐子麟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面对这样一个人物,狄昂难得的有几分敬意。
这也的確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阿麟,你想让我白死吗?”
狄昂迟迟不动,哑娘悽惨的叫声迴荡在水府之中。
画笔在空中定格。
下一刻,却是一切骤变!
哑娘猛然举起手中砚石,奋力的砸在自己脑袋上!
血浆进溅。
但她状若疯狂。
“阿麟,我的极恶,你画出来!你快画出来啊!”
她的样子,无比疯狂,无比血腥。
鹤仙君缩了缩脖子,向外飞去。
哑娘第二次砸向自己的脑袋,那画笔横在她手臂上,將之阻拦。
但其实已经晚了。
狄昂清晰的看到,哑娘的颅骨,已经变形。
“別动!阿麟,你要还认我,就好好將我现在的样子,画出来!”
画笔不肯放弃。
哑娘只是个普通个,只是因为父辈与十伯的仇怨,因为献祭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让她能够微微藉助撑魔神十伯的感量,她这样的存在,在民间应该叫-神婆。
唯有那在空中悬浮,时上时下的画笔,晦暗不明。
狄昂觉得自己隱隱能够从画笔上,看出那隱丞在不知何地的徐子麟內心中的情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