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长剑,站在狄昂门口,家门口的位置,已经躺下数十人。
当然,门口有宫莫言守著,內里也有人,云瑶抱著阿芜,正在轻声安抚。
狄昂鬆了口气。
迄今为止,他觉得自己在差司中做事,总算有了一些归宿。
至少不用担心祸及家人。
他沉默著看向李天涯,知道这大抵是谢玄派出的最强真力。
其人也的確很强。
出乎预料的,李天涯並未对狄昂动手,他只是看著狄昂,眼神凝重,尤其是在从黑子身上扫过时,眼底的凝重更甚。
狄昂不想去理会李天涯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抬起手中大戟,缓缓向前。
空气,像是在这一刻凝滯起来。
天地间,忽的生出一片混沌青海,上方明月在天,下方海似明镜。
碧海浮沉,波光粼粼,如水般的光华映衬在夜空之中。
狄昂咪了眯眼睛,这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火石间,眾人都来不及做出过多的反应。
月光如水,转瞬而至,停在狄昂的近前。
狄昂眉心雷目骤然睁开,带著湮灭力量的雷光骤然涌现,手中大戟以一种不可匹敌的姿態,生生砸碎月光。
两人身形儿乎在同时,向后退出数十米。
狄昂看向李天涯的目光,带著忌惮。
他能感觉的到,这是某种神通雏形,只是並未彻底放开威能,更像是某种试探,
但出手便以神通试探,他只觉得眼前的李天涯,很危险。
李天涯仔细看著狄昂许久,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狄昂並未追杀,他能够感知的到,李天涯虽背对他离开,但浑身肌肉紧绷,
显然全身戒备。
他没有把握將其一击毙命。
黑子的紫气东来效果也已经结束。
狄昂走进家门,手中已经被布匹包裹的谢真头颅,被他隨手丟在地上。
阿芜挣脱云瑶环抱,冲向狄昂。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兄长,你回来了!他们说你很危险,我好担心你。”
狄昂声音轻柔,缓缓抚摸著阿芜的脑袋。
“我只是帮父亲报仇,那人不堪一击,连受伤都没有,便被我杀了。”
他努力的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
“我好担心你—”
阿芜像是没听到狄昂的话一般,喃喃自语到。
“我—·只剩下你了。”
狄昂身躯一震。
阿芜与他不同,她除了自己,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而自己呢,纵然是孤儿的时候,身边也有黑子这样的伙伴。
“我永远不会离开阿芜。”
在狄昂家中的,是奇人阁的几个同僚。
出乎狄昂预料的,来保护他家卷的,还有沈三三与沈悦。
这两人与他的关係都算不得好,沈悦似乎看不起他的出身,一向敬而远之,
就算在奇人阁遇到,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
而沈三三,昔日更是与他有直接衝突。
狄昂抱著阿芜起身,手中大戟如水般流淌,化作手腕,他轻轻抱拳。
“多谢诸位同僚。”
沈三三冷哼一声。
沈悦轻笑一声,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著狄昂,“这是阁主的任务,我还从未接过这么简单的任务,只是保护一个小女孩,便有一万功。”
狄昂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
狄昂既然回来,奇人阁的任务便算是结束,沈三三与沈悦带著一些狄昂不熟的人,很快便离开了。
院中,只剩下宫莫言以及云瑶。
宫莫言不復之前健谈,沉默抱剑站在檐下。
狄昂看出他有心事,他开口询问道。
“任贤出事了?”
宫莫言转身看向狄昂,沉重点头。
“他死在了金光山。”
狄昂脑海中似有一道惊雷划过。
他再一次开始思索红衣男的身份及目的。
任家与雍王並无关係,身为皇子,除了本身的身份外,最为依仗的便是其母族的实力,雍王的母族是荣都的家,一个算不得如何尊崇的大家族。
唯一出名的,便是其家族中出现了一尊神相境高手,也就是雍王的舅舅无泪。
在江湖上,实力便是地位,但在国家这种拥有严谨架构的组织中,在实力无法打破严谨规则的时候,实力便不再是地位的唯一象徵。
无泪在大荣的官职並不高。
雍王、太孙、谢家、合眾盟·
狄昂猛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雍王—
要反了。
雍王从荣都黯然离开,就藩临川。
在临川被太孙魔下的谢家、龙门山庄拖入泥潭,犹如困龙。
甚至临川上下,各县都在削兵,不断加重差司权力。
如今的雍王,在与谢家为首的暨阳本土势力交手中,隨著龙门山庄因大劫重创,早已占据上风。
这一点,从合眾盟被『剿灭”便能看出一二这原本应该是两方势力共同的靶子,在遇到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是,合眾盟便是最好的靶子。
如今靶子没了,便意味著,雍王不想再与谢家『玩』下去了。
而如今,现成的理由似乎也有了。
旧时任家之事这个理由,足以让他拉拢到很多高手。
比如.—·
三州巡按万阳。
他抬头看了一眼暨阳城,只觉得此刻的暨阳城,犹如一只张著巨口的猛兽一般。
但他心头却是再次升起对红衣男的疑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用任贤的命,『逼』雍王反?
看起来,其像是在帮雍王一般。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雍王早就知道了红衣男的目的,於是推波助澜·——·
这个猜测,让狄昂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想起那日在玉衡时,那代號为『无神”的男子,说在玉衡眾中,有一个叛徒,其造成玉衡衰落,原星主任行陨落“雍王殿下!”
万阳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
自任贤上金光山的消息传来,殿中原本歌舞昇平的景象便彻底消失,一切变得安静。
万阳是第一个开口的。
“请殿下给老夫一个解释!”
雍王面露失神,似一息后才听到万阳的话。
“解释什么?我並不认识任贤。”
“殿下不认识他,他却称殿下为贤王?”谢玄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雍王目光缓缓移向谢玄。
“谢大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本王自导自演出来的?用任贤的命,来向诸位演一齣戏?”
万阳骤然起身,目光平淡的从眼前所有人身上扫过,身上似有一股凶悍的气息在空气中沉浮。
“从现在起,暨阳城的一切军政,由本官接管,两位,有意见吗?”
谢玄下意识的看向雍王。
雍王面无表情,恰好在此刻与谢玄对视。
“本王自是放心万大人的。”
相较於任贤认罪伏诛於金光山,狄昂在暨阳城门下阵斩谢真,便显得微不足道。
自那日狄昂安然回到家中,谢真的死,便像是彻底被眾人遗忘掉一般。
暨阳军政大权,全部落入三州巡按万阳手中。
如此特殊时期,城中早已停止一切活动,像是进入了某种戒严状態。
“销声匿跡多年的任家后人,任贤出现,在暨阳金光山,口呼贤王,向雍王请罪。”
“任贤自挖双目,置於金光山石狮上,似要看清昔日任家真相,让雍王还其一个公道。”
“名为认罪,实为伸冤!”
种种消息每日如雪般在暨阳,向暨阳城外不断传播。
无论风云如何变换,一切,似乎都与狄昂再无关係。
天色未暗,暮色犹存。
谢府。
谢玄神情落寞,像是短短数日间老了数十岁一般。
他脑海中无数次回忆过那日谢真离开暨阳的画面,在那日之后,他也知道了狄昂的身份。
李光之子。
李光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谢真能有今日,靠的便是李光。
他只是有些后悔。
在用李光之血让天骨彻底与谢真融合后,没有直接杀掉李光,而是担心天骨再出现什么问题,只是抹去了李光的记忆。
却没想到,让其逃了。
在外面,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狄昂.”
谢玄目中凶光毕现,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意。
但他现在不能衝动,雍王最近的態度有些怪异,他不能不考虑雍王的想法,
短时间內,他不想再刺激雍王。
但身为官场之人,借刀杀人之事自然不陌生。
狄昂自称天御宗弟子的事情,他已经让人去龙门山庄送信。
想必龙门山庄很快便会做出反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
管家像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家里似留下了一些痕跡,像是有人闯进来过一般。
“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之人,敢闯我们谢家。”
管家声嘶力竭的声音在眾僕从中间迴响。
谢玄皱了皱眉,旋即面色大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顾不得理会这些人的爭吵,迅速离开屋子,向后院鱼池衝去。
对於玉衡星,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星亭下。
两道身影像是坐在星河上一般,红衣男面色平和的看著对面的青铜面具男子。
“此法,真的能解开任贤的天妒?”
“我不知道。”
青铜面具男子沉默之后,轻声道。
“金光山不大,但却是临川诸多龙脉之宗,若是这里不能解开他的天妒,天下大抵便没有能够解开的地方了。”
红衣男似很信任对方一般,轻声又道,“我在谢家找到了你要的东西。”
青铜面具男子鬆了口气,“看来你的计划很成功。”
红衣男轻笑一声,“那个狄昂很不错,你为我推荐了一个很不错的人,他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只是机缘巧合遇到了而已,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將真相告诉他。”
红衣男开口到。“隨你。”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像你这样心软的人,能够至死都不告诉任贤真相。”
红衣男神情一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何曾心软过?你听说过天尸道的人会心软吗?”
青铜面具男子无言一笑。
他与眼前的男子是老友,两人都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乃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这样的经歷,足以让他死前的执念达到一个巔峰,若是一切顺利,很快你便能看到全新的任贤,比任行更加天才的任贤。”
红衣男笑一声,似有些不屑。“我只想他能好好活著,报仇的事情有我便够了。”
“你我,应该是这世间对破而后立最了解的存在了。”
青铜面具男子认真无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