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十月,距离立冬没有几日了,气温也开始逐渐下降。
白日里虽还有几分暖意,但早晚的寒气已渐渐侵肌透骨,连呼出的白气都能在眼前凝成薄雾。
符氏本就体柔娇弱,加之常年身居大內,鲜少经受风霜之苦。这连日行军下来,她那张芙蓉面已显出几分憔悴。
贴身服侍的王尚宫见她神色倦怠,忍不住关切道:“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召奉御来给娘娘瞧瞧?”
“不必大惊小怪。”符氏微微摇头,“本宫只是连日赶路,略微有些疲累罢了。”
王尚宫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恭敬应是。她转身取来一件狐裘为符氏披上,接著又让人给房內多添了几个暖炉。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皇帝一直忙著前线的战事,没有顾得上来看符氏。再加上外面寒风凌冽,符氏便就待在房间里没有外出。
这天中午,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伴隨著震天的雷声,没一会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檐上。
符氏坐在窗边,望著屋外的瓢泼大雨,却忽然掩嘴轻咳了几声,狐裘下的肩膀微微颤动。
站在身后的王尚宫顿时一惊,也顾不上什么尊卑高低,连忙上前探手在符氏额头试了试。
好在並没有发烫的跡象,王尚宫忍不住鬆了一口气。但皇后的健康不是小事,她並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苦心劝道:“娘娘,还是让侍御医来给您瞧瞧吧。”
符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她確实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前两天就感觉整个人乏力的很,食慾也有些不振。
只不过她觉得是自己主动要求隨军出征的,这才离开东京还没几天就给皇帝添麻烦,那还出来作甚?
所以符氏才一直强忍著没有声张……但眼下身体的不適明显加重,让御医来瞧瞧倒也安心些。
“奴婢这就去……”王尚宫连忙快步走出房间。没过多久,她便带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御医。
经过一番细致的诊断,御医摸著发白的鬍鬚,沉吟道:“娘娘並无大碍,只是有些脾虚乾咳,这几日要多加休息。微臣开一剂养气益脾的汤药,服用个三两日就能缓解。”
等到御医留下药方告退离开,王尚宫扶著符氏上床休息,接著又立马让人去抓药熬煎。
服过了汤药之后,符氏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及至傍晚,得知消息的柴荣匆匆赶到內院。进到臥房內,却见符氏已经醒了,正倚在锦缎堆迭的床榻上。
见到皇帝的身形,符氏便想要起身。
柴荣忙快步上前扶住她:“別动,好好躺著。”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妻子轻轻按回枕上躺好。
符氏眼帘低垂,嘆息道:“臣妾本想跟来照顾陛下,谁知反倒还让陛下分心。”
“莫要胡思乱想,暂且安心修养……”柴荣柔声安慰著,停顿片刻,他又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让人护送你回东京。”
符氏闻言猛然抬眸,下意识攥住柴荣的衣袖,声音里带著几分急切:“臣妾无碍,陛下不要赶我回东京。”
说到这,她意识到有些失態,又放软了声调,“纵使不能隨驾至淮南,至少让臣妾跟到潁州……臣妾在潁州等著陛下凯旋,可好?”
符氏不想太过忤逆皇帝的意志,但她更不想就这样返回东京。
潁州是周国境內距离寿州最近的州邑,直线距离只有一百余里地,相比於待在东京城,在潁州能更早些得知战况,同时也能更及时的劝阻皇帝。
柴荣凝视著妻子柔弱的神情,终是轻嘆一声,替她掖紧锦被:“罢了,依你便是。不过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你先在这里休养几日,稍后再让人马护送你到潁州。”
“陛下急著要走,可是战事有变?”符氏惊讶道。这几天她身体不適,呆在內院没有走动,並不知道前线的战况。
柴荣眉宇间闪过一丝锐色,点头道:“今早前线传回捷报,李重进前几日率军在正阳浮桥的东边,大败偽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的人马,生擒了刘彦贞的副將咸师朗,斩获颇丰。”
“想来这场大败会力挫寿州守军的士气,我欲令李重进取代李谷为前军的主將,藉此机会携胜而击,趁势强攻寿州城。”
符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陛下乃当世雄主,此番亲征江南,必如泰山压顶,令宵小之辈望风而降。”
柴荣顿时哈哈一笑,对妻子的夸讚很受用。
但转而他脸上又涌起几分慍色,冷哼道:“李谷真是不堪大用!我委他统管前军的重任,他竟擅自从寿州城下撤军。”
“撤军也就罢了,但敌人还没见著一个,自己先乱了阵脚。不仅白白丟了大量军械粮草,还让不少役夫丁壮陷於贼境……要不是正阳东的这场大胜,前线战事岂不危矣?”
符氏听出皇帝话中对宰相李谷很不满,难免心中暗忖:当初委任李谷统率前军,其实还不如让李重进来。
而且事实证明,李重进確实很適合,刚到淮南就在正阳取得了战果。
但符氏深知皇帝对这位太祖外甥的忌惮,更別说她自己也时常在心里琢磨李重进——哪怕对方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但毕竟身份和地位摆在这,对皇权始终是个潜在威胁。
作为皇帝的枕边人,符氏清楚丈夫对李重进的態度,既要重用对方,又要时刻提防,鬆弛之间需要维持平衡。
符氏柔声劝道:“李相公虽有过错,但也是出于谨慎。而且人有所长,亦有所短……李相公几朝为臣,素来便有才干,先帝对他也很器重。陛下不也跟臣妾说过,去年亲征偽汉之时,李相公为供应大军的用度,劳心劳力的操持,是有大功的吗?”
“陛下不妨让他戴罪立功,负责处理前线的民生事宜,保障大军的人员輜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