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符家女婿,妹夫李奕
潁州迎来了一场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歇。
十月中旬已过立冬,气温也已越来越低,阴雨寒冻的季节里,雨水落在肌肤上,凉的让人直打寒颤。
好在等雨停之后,第二天竟然放晴了。
清晨,朝阳初升,如一团跃动的火球,將万丈光芒洒向大地,让世间的一切都有了顏色。
符氏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地游离了片刻,然后才渐渐聚焦,想起了自己是在潁州的衙署后院。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死亡的气息仿佛还在眼前縈绕……但她心里却又明白,那並非梦境,而是真实经歷过的事情。
符氏转头望去,两名年纪不大的宫女,正伏在床榻边沿沉睡。
她对此倒也並没有不悦,她深知这些天自己病重,身边的侍从都绷紧了神经,日夜不休地照料,確实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符氏的性子素来仁厚,很多时候都能体谅別人,只要不是太大的过错,她通常不会有太多苛责。
更何况这些宫人都是为了侍奉她才如此疲累。
刚刚露头的朝阳,光辉透过窗欞洒入室內,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盈舞动。
整个房间仿佛浸在水中,光线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窗外,鸟雀不知在何处发出“嘰嘰喳喳”的叫声,其中还夹杂著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乍一听很静謐的院子,又似乎显得很热闹,给人生气盎然的感觉。
符氏突然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躺在床上许多天,身子骨好似都要散架,重获新生的感觉,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她试著想要撑起身子,动作却惊醒了床边的宫女。
“奴婢该死!”
两名宫女顿时嚇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地为自己守夜睡著而请罪。
“本宫恕你们无罪。”符氏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轻声言语著,“你们来扶我去外面走走。”
“这……”两名小宫女对视一眼,都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小声道:“王尚宫嘱咐过奴婢们看顾好娘娘。”
“怎么?”符氏眉头微蹙,声音依然柔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语气,“难道本宫的话还做不得数吗?”
“奴婢们不敢……”两名宫女身子一颤,当即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后平日里虽待人和气,对身边人都很宽容,但一国之母的威仪仍在,大伙儿自然是又敬又畏。
大病初癒的慵懒让符氏无心打扮,在穿好衣服简单梳洗过后,她任由两名宫女搀扶著缓步走向门口。
就在踏过房门的剎那,一缕朝阳洒在符氏的脸上,將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微微仰起头,感受著微风吹拂在脸上,鬢角几缕青丝隨风轻扬,她的心底深处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符氏原本莹润的脸庞,如今已消瘦得变了形,眼窝也微微凹陷,乾涩的嘴唇上有细小的皸裂——但她的嘴角却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
经歷过生死边缘的人,总是会有所收穫的,对生命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符氏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或许要常与遗病为伴,但相比於死亡来说,人只要还能继续活著,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光斑隨著清风轻轻摇曳,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几名宦官搬来一张轻巧的竹木臥榻,小心翼翼的摆放到浓密的树荫下。
榻上铺著柔软的锦褥,旁边还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著温热的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符氏被搀扶著走了过去,在臥榻上半躺下来,微微闭上双眼,整个人从动作到神態恬静淡然,如同往昔。
但她心里却不像表现的这般平静,思绪其实还是有些纷乱,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我不是交代过你们吗?天气渐寒怎么能让娘娘出来,万一有个差池,你我谁担得起罪过?”
正当符氏沉思之时,王尚宫的训斥声传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符氏只是闭目养神,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符氏睁开双眼,却见王尚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跟前,脚步声轻到她没有察觉……不过在宫里当差的人,做事轻手轻脚习惯了,控制动静的基本功都很扎实。
当然也可能是她在想心思,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脚步声。
符氏出声道:“是本宫让她们扶我出来的。”
她的声音轻缓却清晰,目光转向院子一角的几株绿植,“躺的久了,骨头都僵了。出来透透气,反倒觉得鬆快些。”
王尚宫立刻欠身行礼:“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不过太医们嘱咐过,秋风渐凉,最易侵体……”
符氏轻轻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本宫知你是好意。可若整日闷在屋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娘娘说的也是。”王尚宫自然不好再多言语。
不过她心想,今天天晴了,倒是暖和了一些,皇后出来晒晒太阳,应当不会有多大问题。
隨即,王尚宫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双手捧著递上前来:“奴婢险些忘了,方才徐內监特意来传话,说是东京来了给娘娘的信。”
“瞿泰的信?”符氏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伸手接过了信笺。
王尚宫忙道:“听说是常山郡夫人寄来的,和东京传来的奏报,一起快马送抵行在。先是到了陛下那里,但陛下並没有过问,而是遣徐內监来告知一声,奴婢这才过去取了信。”
符氏的指尖在信笺上轻轻一顿,紧接著便反应过来——常山郡夫人正是自己妹妹符二娘的敘封名號。
自她出嫁以来,姐妹二人便有书信往来,只不过在妹妹嫁到东京过后,两人之间倒是没再写过书信了。
这几年来,对於符氏姐妹互通书信,皇帝自然是知情的,但从来没有多管这事。毕竟是闺阁女子间的家常閒话,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皇帝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对自己的妻子產生什么防备。
“想来二妹已经知道我染病的事,也不知她在东京会有多担心……”
符氏心中轻嘆一声。
二人乃是同胞姐妹,自小便感情深厚,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妹妹,在得知自己突遭病疾,心里会有多么焦急担心。
果不其然,待符氏拆开信笺,一眼就认出那熟悉的簪小楷,只是字跡比往日潦草许多,有几处墨跡甚至晕染开来,像是写信时落了泪。
她仿佛看见妹妹独坐在东京的深宅里,就著昏黄的烛光,一边拭泪一边疾书的模样。
那些字句间流露出的关切与焦急,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却又夹杂著说不出的酸楚。
血浓於水的亲情並不能轻易作假,符氏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对许多事情都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符氏甚至在想,若是自己这次真的挺不过来,自己的皇帝丈夫顶多是落几滴泪,然后还会继续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
因为自己曾死过丈夫,皇帝同样也死过结髮妻子,而且就连几个儿子女儿都死了。
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人没了,也只能埋藏在心底,活著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更何况是一国至尊的皇帝,而且还是如自己丈夫一般,拥有雄心大志的圣明之君,绝不可能因儿女私情而影响国事。
符氏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死了,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续弦符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