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符家作为外戚的尊崇不会有丝毫的减弱,二来她的幼子郭宗训也可以继续获得母族的助力。
然而训哥儿还太年幼,等他长大成人那一天,少说还有十余年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意外状况。
符氏觉得自己也不得不逐渐开始考虑长远了。而见到妹妹写的这封信,更是让她心底隱隱涌现的念头,逐渐的清晰起来。
当初先帝驾崩之前,特意让李重进当著宰相重臣的面,在病床前跪拜今上。
表面上是在確立今上的继位身份,用以提醒李重进不要有非分之想,但更深层次的含义……何尝不是在给今上留下一个可以依重的禁军大將?
今上自然也是领会了先帝的意思,即位之后立马就提拔李重进当了侍卫司主將,这既是施恩的手段,同样也是借表亲之手掌控禁军。
虽然皇帝也提拔了张永德,来制衡李重进的权力,但这二人却都是皇帝的亲族。
在这乱世之下,各朝各代的皇帝確实要防备武將,但相比之下,若是连自己的亲族都不能相信,难道那些毫无亲缘的外姓大將还能更忠心?
正所谓將心比心,万一將来某一天发生了什么变故,她的幼子郭宗训需要有人扶持的时候,她肯定更放心自己的母族符氏,而不是皇室郭家的外戚李重进和张永德。
不过符氏心底还有更深的忧虑……自己的父亲魏王已经年老体衰,而她的几位兄弟都没有太大本事。
等到了紧要时刻,未必能指望的上。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地方藩镇的实力被大幅削弱,往后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唯有大周禁军。
想到这里,符氏捏紧了手中的信筏,她突然觉得自己给妹妹安排的这门婚事,实在是太合適了。
不仅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对她自己幼子將来的处境,同样也有巨大好处。
事实上,符氏撮合自己妹妹和李奕的婚事,原本是经过皇帝的首肯,否则她是不会去做这事的,以免引起皇帝对符家的猜疑。
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著……不过符氏倒也没想到,自己的那位妹夫挺有本事,两个月时间就拿下了秦、凤四州。
仔细想想,高平之战、忻口阻击辽军……还有后来整顿禁军,以及今年的西征。
那位妹夫確实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上来的。
而且对方是底层起家,从家奴之子当上了禁军大將,又娶了符家的女儿,侧面上也受到了符家一定的恩惠。
毕竟若不是皇帝的姻亲、符家的女婿,以对方的威望和资歷,又怎会被赋予点检殿前司的重任?
这份恩情在某些时候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符氏先前才准备让其成为幼子將来的助力,因此临行前她特意召见妹妹符二娘,话里话外也提点了几句。
她知道妹妹肯定会把话带给那位妹夫听,以对方一路走来的表现,並非是个愚笨的人,自然能懂自己的意思。
但这么做本意是有备无患,然而经歷过生死危机之后,符氏的心思变得更急切,她意识到突发的事情隨时都会发生,很多时候根本等不到你慢慢安排布局。
符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看向王尚宫:“你昨日曾跟本宫说过,东京传来了急报,静难节度使折从阮在洛阳病逝了?”
王尚宫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奴婢也不知內情,只是昨天在前院,听陛下身边的近侍提及,说是陛下要追赠他为中书令,还擢升其次子为胜州刺史……”
符氏微微点头,继而又沉默不语。
但她心里却在想,折家镇守西北数十年,圣眷不减反增,归根到底就是朝廷用得上折家,而且暂时也没有谁能替代。
折从阮主动请辞到东京养老,確实是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毕竟他的长子接任了永安军节度的位置,折家的地位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符氏有此一问,倒並非是关心折家,而是她从这件事上想到,皇帝想要重用一个人,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符氏不是皇帝,她只是皇后,朝廷大事不该她插手,她也不能去插手。
她有心想要让自己的妹夫能再往上升一升,起码要能跟李重进和张永德分庭抗礼,甚至於將来压他二人一头。
但有些事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符氏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若是直接向皇帝表达心思,或许会適得其反、弄巧成拙。
而且自己的那位妹夫底子太弱,看似晋升的很快,根基却未必能有多稳固,他还需要立下更多、更大的功劳。
不过想要短时间內能与李、张二人抗衡,在这乱世之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在战场上立下军功。
只是皇帝有更多的考虑,毕竟李奕太过年轻,对他重用是一回事,具体的安排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战场立功虽说见效很快,但也並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次他没跟来淮南作战,可同样也担著其他的重任。
军功也好、苦劳也罢,不同方式的功劳,其实很难比出轻重大小。
就好比韩通,也曾在战场上立下许多军功,但自从先帝登基以来,他更突出的贡献,反而是在疏浚江河堰口、修筑边寨堡垒这类事情上。
然而却並不影响他被皇帝给提拔为侍卫亲军都虞候,一跃成为禁军中举足轻重的大將。
还有那宰相李谷,在去年皇帝御驾亲征偽汉之时,虽没有战场杀敌立下军功,但鞍前马后操持军队的輜重粮草。
这份功劳同样被皇帝记在心里,哪怕在这次攻伐江南的前期,李谷犯下了擅自撤军的大错,皇帝却能宽宏大量的饶恕他,並给其戴罪立功的机会。
而韩通和李谷为何能受到皇帝的这般恩宠和宽容?
还不是因为皇帝用得上他俩,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功劳,皇帝也能找理由追敘赏赐、容忍过错。
何况他俩確实在某些方面干得很不错。
这就叫做简在帝心……符氏虽然谨守后宫本分,从不对朝政指手划脚,但她对自己丈夫的心思却很了解。
皇帝有扫清寰宇的大志向,他想当名垂千古的圣君,就如那位太宗文皇帝一般,成就不世的伟业。
但再贤明能干的君主,也不能一人处理天下所有事,方方面面都需要有人协助。
军政民事自不必多说,有文官们帮著出谋划策,而且都是先帝留下的班底,不乏李谷这等能办实事的重臣,皇帝倒是不用为此烦心。
不过乱世之中,军队才是紧要,去年皇帝御驾亲征时,亲身体会了其中的利害。
先帝委以重任的樊爱能、何徽二人,临阵脱逃丟下皇帝陷於险境,要不是部分將领拼死力战,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皇帝一回到东京,便开始著手整顿禁军的事宜。一大批立下功劳的青壮派將领被提拔起来。
相比於那些几朝几代的老將,青壮派將领们更有进取心,更想立下功劳往上爬,统一天下正需要这些有干劲的將领。
而且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值得信任,受君恩惠替君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於皇帝的种种布局安排,作为枕边人的符氏瞭然於心。
符氏思虑再三,认为眼下最好顺势而为,自己无须刻意表现出对妹夫的偏向,只要在平日里偶尔吹吹枕边风,潜移默化的影响到皇帝即可。
反正自己的那位妹夫的本事是有的,时机到了自然不缺往上爬的资本。
“不枉我疼你这么些年……”符氏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丝笑意,小心翼翼的將妹妹的书信贴身收好。
她心里对未来有忧虑,也很著急,但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要在急中求稳,寻找时机来安排自己的布局。
说到底,皇帝如今正值壮年,满腹壮志想要一统天下。
哪怕符氏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但自古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事,符氏並不想为此而让皇帝对自己生出嫌隙。
儿子是她未来的念想,而丈夫是她现在的依靠,两方她都不想失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平衡之间,儘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