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人才难得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李奕刚踏入皇城,便被宣徽院的差役匆匆请去议事。
他踏入衙署时,案上的茶还冒著热气,向训和王朴已经就座,但却没有看到韩通的身影。
对此,李奕倒是见怪不怪。
韩通负责具体的工程事宜,最近几乎吃住都在工地上,一副呕心沥血也要办好差事,以报答皇帝提拔之恩的架势。
平日里若没有太过紧要的事,向训和王朴也不会去通知他,所以很难能在皇城內见到韩通。
相比之下,李奕是大会小会都要参加,只要有奏报和消息传到东京,向训和王朴必定会遣人请他来议事。
但其实说是议事,实际更像是来旁听的,李奕也很少会干预具体的决策。
他心里很明白,留守的四个人里面,自己的年纪和资歷最浅,之所以能得到点检殿前司和副巡检的差事,很大一部分源於皇帝姻亲的身份。
皇帝带走了大半个朝廷的人员,就连李重进和张永德也全都跟著出征,东京剩下的文臣大將之中,唯有李奕算是皇帝的“自家人”。
向训和王朴事事都让李奕到场,也算是侧面的让他代表皇帝监督,以防给外人留下什么口实。
如他二人这般能坐上高位,並被皇帝所倚重的人物,个个都是人精似的,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智慧。
李奕虽看上去很年轻,但毕竟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年,很多事情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待他坐下之后,向训率先开口道:“京兆府传来奏报,永兴军节度刘词病逝。”
“这……”李奕闻言一怔。
他跟刘词没打过交道,只在去年攻打北汉时,跟在皇帝身边见过对方几次。
李奕在脑中努力回想了一下,终於想起了几分关於刘词的印象。
那是个精神矍鑠的老將,鬚髮半白却腰板笔直,走路时铁甲鏗鏘,步履生风,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痕跡,却未能磨去半分锐气。
虽然已经是年逾六十的人了,但浑身充斥著一股不服老的劲头。
而且刘词作为武將,也很有职业操守,於后梁时期从军於魏博节度使杨师厚麾下,歷经五朝五代都兢兢业业干好本职工作。
特別是在去年的高平之战,樊爱能、何徽二人临阵脱逃,残兵败將一路劫掠刘词所率后军的輜重,甚至还攛掇刘词不要去支援前方战事。
刘词不仅没有听从,还阻止了逃兵们的劫掠,並且及时率领后军赶赴战场,否则高平之战很难取得那般大的战果。
世宗柴荣也对刘词的功劳高度认可,战后改授其为永兴军节度使,加兼侍中、行京兆尹,可谓荣宠至极。
然而不过一年时间,这人却说没就没了……昨日尚能在沙场叱吒的老將,今日便已化作一纸冰冷的讣告。
人生在世常不满百,確实如晨露般短暂,纵使再如何不服老、不认命,终究抵不过无常二字。
向训大概也抱有相似的感慨,只听他轻嘆一声道:“折节帅才刚病逝不久,如今刘节帅也……宿朝累功的大將,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二字。”
堂內一时沉寂,唯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过了片刻,王朴轻咳一声,开口打破了沉寂:“京兆府送来的奏报里,还附了刘词临终前的举荐……”
李奕闻言眉梢微动,暗忖这些沙场老將从哪学来的毛病,怎么都喜欢在临死前向朝廷举荐人才?
但想是这么想,他也並未多嘴。
反正这种事自己听著就行,只要不问到自己头上,自己就不该多管閒事。
“刘词此番举荐了三人。”王朴捋著鬍鬚继续道,“赵普、楚昭辅、王仁赡……”
话音未落,李奕正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倾,青瓷盖碗碰出清脆的声响,几滴茶水顿时溅到了衣袖上。
眼见两人將目光投向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將茶盏放回案几:“一时没拿稳,险些掉了。”
说罢,李奕轻笑著整了整袖口,借著动作掩饰细微的失態。
但他心里却已转过数个念头——若是单独出现赵普这个名字,或许还有重名重姓的可能。
不过既然是和楚昭辅、王仁赡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莫非是那位號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那这就有意思了……李奕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据史料记载,赵普和赵匡义在陈桥兵变中,为赵匡胤献策献计出了大力。
不过后世的学者分析,这个说法中关於赵匡义的部分存疑。
当时“驴车战神”才不过十几岁,而且蒙父兄的荫蔽,在禁军中补了个下级军职。
赵匡胤率军“抵御契丹”之时,赵匡义是否跟在军中,还是留在东京侍奉老母,都是不能確定的事。
很有可能是这货给自己脸上贴金,继位后瞎编乱造了一通——陈桥兵变的具体过程,除了少数的当事人,谁能知道其中的內情?
更別说赵二还自称在征淮南时也亲身参与,並在战场上射死无数南唐军,其后又参与后周攻辽河北之战,也立下了什么狗屁功劳。
某些史书记载或赵二自述的他在后周时期文武兼备的事情都不可靠。
难免有吹牛自夸的成分……当然这些倒是其次。
但关於赵普深度参与陈桥兵变的事,应当不是作假的,从后来他仅以霸府幕僚的身份,一年时间就升任枢密副使便能看出端倪。
李奕正思索间,耳边响起王朴的声音:“李都使莫非听说过这三人?”
他闻声抬头,正对上王朴那双深陷的眼眸,岁月在眼瞼下刻出的青黑阴影,非但不显疲態,反倒衬得那目光愈发锐利。
好在李奕倒也习惯了王朴的作风,並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反而轻笑一声道:“確实听过这三人的名號……先前下官领军从秦、凤回来时,途径永兴军的辖地。”
“刘节帅特意派了幕僚从事到驛站犒劳军队,我便跟那位幕僚閒聊了几句,倒是从他口中知晓了刘节帅麾下的干员,以这三人颇有些本事。”
“不过下官当时未曾放在心上,现在突然听到王公提及,才刚刚想起来这事……”
李奕並没有选择否认,而是现编了一个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