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谷,西山口。
陈明川负著狱白剑,终於赶回大泽谷的桥东村。
村民早已撤离到北部青毛山,谷內除了族兵,四下院舍皆空荡无人,此地距离谷渡口较远,只能隱约听见远方族兵廝杀声。
『先去柳泉村!』
陈明川做出决定,这源自陌怀安影响心神后的直觉。
可刚赶到桥西村,陈明川就看见蒋成炎正与严程渡以及另一位朱家修士拼杀。
“明川大人!”
蒋成炎大喊一声,將陈明川叫住,向他求援。
此刻的他虽无伤势,但瞧著十分狼狈,苦苦支撑。
『先將这两人斩了!』
陈明川不愿坐视不管,违背心中最初的决定,提剑朝严程渡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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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谷,东山口青毛山。
陈重山盘膝坐在一处灰石上,静静调息著。
除了最开始受了朱军厌金刃一击,以及后来催动莲灯阳火,陈重山总体负伤並不严重。
只是法力已不足三成,且没有快速恢復手段。
陈重山眸子先是微闔,而后霍然一睁,拿起旁边的莲灯侧身一躲,胸腹胳膊迅速凝结出土甲,双臂交叉御在面前。
“嘣!”
焰团爆炸,焰浪膨胀到一丈见方,推开的气浪捲起一地的土黄色泥尘,干扰住陈重山的视线。
陈重山快步后撤,左手持灯,右手挥拳,往前一撼。
这拳带著御土吞元形成的鳞甲,勉强接下一记火刃劈斩,火刃焚出的烈焰也被土甲尽数吸收。
隨后,一张冷酷的少年面容清晰显露而出。
眸子如尖刀一般锋锐,带著凌然的杀意,与陈重山近距离对视半息,看得他心中一寒。
褚向文毫不拖泥带水地杀来了!
『这气力…他果然筑成血府,境界比我高上一筹!』
陈重山终於验证了心中的判断,此子修行速度不慢於陈明川!
『嗯?』
褚向文心中一疑,留意到陈重山身上鳞甲的玄妙之处,竟可吸收他手中火刃加持的烈焰。
攻势愈杀愈烈,褚向文右手火刃劈斩数次,左手焚著灵焰,朝陈重山面上倾喷而去。
陈重山对此早有对策,换用左拳接下火刃,而右手拿起莲灯,直接迎接涌来的灵焰。
霎时间,赤色灵焰缩成一团,竟被被莲灯的昏黄阳火顷刻吞噬,像是从未存在过。
就连陈重山原本感受到的那股灼热,也尽数消散。
看到这一幕,褚向文心中没有胆怯和惊诧,而是一阵狂喜和燥热。
『此灯当真不凡,定是火道至宝,与我道途极为契合,必须拿下!』
褚向文不再藏拙,取出血色匕首,注入自身手心灵血,爆出骇人的威光。
两年来,在梅岭山畏畏缩缩发展,褚向文在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身实力,不只是自身修为,这个法器也是准备之一。
这个血色匕首,需饮下巨闕修士的精血,才能释放灵威,供修士驱使。
饮下精血灵性愈重,威能愈大,反噬愈深。
褚向文从一开始就將这血色匕首视作玉石俱焚的底牌,哪怕被这匕首吸成人干,他也在所不惜。
陈重山明白褚向文应该是要搏命,面色深凝,竭力抵挡褚向文的攻势。
血色匕首在陈重山胸腹划过好几次,但血煞之气的侵蚀都被【御土吞元甲】吸收大半,伤不到他的根本。
代价便是陈重山法力的急剧消耗。
“啊——”
交手好十数个来回,眼见破不了防,褚向文猛然將血色匕首插入自己的巨闕庭,仰天长啸。
滔天的血光直衝天际,高达十数丈,把褚向文遮掩的只能看见轮廓。
腥烈浓郁的血煞之气弥散开来,刺入陈重山鼻中,惊得他面色煞白。
『如此狠厉,当真是个豪杰,自嘆弗如……』
陈重山心中自语,望著前方浓鬱血光中的褚向文,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时间仅过去两息,血色匕首似乎快要將精血吸收结束。
『不能坐以待毙!』
陈重山明白等褚向文血祭完,自己將再无战胜他的机会,他根本没有能接住那血色匕首的法器,自己身上的土甲只会跟纸片一般薄弱。
下一刻,陈重山倾尽所能凝聚气海巨闕中的灵气血气,凝聚血灵之气,积攒匯入到口中,对著莲灯的昏黄阳火猛然一喷。
赤金色光焰再次从灯口喷涌涨大,依旧那么炽烈,但明显不如刚刚对付朱军厌那次威势骇人。
光焰朝著褚向文涌去,眼看就要將他淹没。
这耗尽了陈重山所有的法力和大部分血气,完全是捨命一击,若不杀死褚向文,再无还手机会!
陈重山瘫倒在地,目光灼灼地盯著褚向文,却隱约看见他嘴角一扬,隨后便是一阵从轻蔑到狂放的冷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杀不死那废物的东西,凭什么杀死我?!”
褚向文手中祭出两张青蓝色符籙,两层水色灵罩在他周身撑起,牢牢抵御住袭来的赤金色光焰,直至消散。
他拔下胸前的匕首,毫无血色的面庞上露出玩味笑容,阴冷的眸光落在陈重山身上。
很显然,先前的一切,都是褚向文的偽装。他故意露出破绽,诱导陈重山施展这样的捨命一击,彻底耗干他的法力。
陈重山看著褚向文朝他缓步走来,看著他右手手指夹住第三张青蓝色符籙,万念俱灰,最终下定决心!
为了换取这三张符籙,褚向文费了大量灵物。
“安心上路吧!!!”
褚向文说著,正要轰出焰团,彻底了结陈重山性命。
但他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极其强烈的不安……
陈重山跪倒在地,叩首在莲灯之前,口中念念有词:
“陈氏子弟陈重山,愿以身殉於仙灯,恭请玄明阳火,焚净诸邪,戮敌化灰!”
言罢,陈重山昇阳府碎裂,全身燃起血红色火焰,莲火种破额而出,將陈重山身体整个吸入吞噬,再融入到莲灯的那团摇曳的昏黄色火焰中,只留下一道悲凉的回音:
“父亲,三位弟弟,重山无能,护家不力,先走一步……”
灯芯上的阳火短暂化为血红,又迅速变为赤金,喷吐出赤金色烈焰,疾速席捲向面色凝滯的褚向文。
他祭出手中最后一张符籙,撑起的灵罩只支撑了一瞬,就被赤金色烈焰彻底吞噬。
赤金色烈焰熊熊燃烧了十数息,最终缓缓消散,只留下一地白灰。
场面安静了半晌,莲灯默默立在白灰旁,直到一阵肆意狂放的大笑驀然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无发无眉的丑陋身影从一处荫庇的土碓后面走出,来到静置的莲灯面前,將他捧起。
“嘖嘖嘖,死的真是可怜呦……”
朱军厌手里细细抚摸著莲灯,撑起几乎烧成半焦的眼皮,仔仔细细观察莲灯的模样。
隨后他看向地上的白灰,在地上搓了几脚,又狠狠唾了一口,嗤笑道:
“你也死的不赖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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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口的青毛山。
陈青石焦头烂额,早已走出避难地,试著往大泽谷赶去。
没想到却遇见面色惨白的杨清竹,连忙问道:
“怎么样了?情况到底如何?重山怎么样了?”
杨清竹身体发颤,连忙扑在陈青石身上,泪水止不住的下流,啜泣道:
“爹,重山大哥拖著伤体,与褚向文那个魔头廝杀,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陈青石听完,身体也开始止不住颤抖,沙哑地问道:
“他伤得多重……”
可刚问到一半,陈青石忽觉一阵血气上涌,直衝脑门,顿时昏厥在地,眼中老泪顺著太阳穴流下,润入到地上的黄泥中。
“爹,爹……”
杨清竹看著倒地的陈青石,慌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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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远方。
一处广袤不见边际的彩色田野上。
陈长安手拿金纹香木杵臼,捣碎放进木钵中的数枝灵药,聚目凝神地看著,捕捉药材所有的灵性变化。
驀地,一滴泪珠滴落到木钵,融进灵药捣出的药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