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您挺身而出,北境怕是已沦为虫巢。是您带回了希望,也是您守住了雪峰的最后一道火光。”
会场里响起些微附和声。
不多,但足够让布鲁克继续说下去。
他话锋一转,语调放缓,像一个老成的家族长辈在“善意提醒”晚辈:
“不过,正如您所言,战后重建的確任重道远,正因如此,我们才愿意集思广益,分忧解困。”
说著,他轻轻一抬手。
坐在他身旁的罗兰子爵像被针刺了一下,身体一抖,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抽出一封羊皮纸文书。
“这是一份由在座多位贵族共同擬定的“雪峰联合建议书”,主要提出两点”布鲁克微笑著,像在宣读某项恳请,而非逼宫。
“一,恳请將部分军权適当返还各家旧部,以便维稳边境,缓解流民压力。
二,在物资分配与领地恢復方面,能否由“雪峰议会』设立专员小组,与赤潮领联合审议?
我们並非不信任赤潮领,而是希望通过『共同治理”,增进领民信心。”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主位的那位年轻领主:“您看一一是否可行?”
而旁边的罗兰子爵已经脸色惨白,捧著那封信如捧烫手山芋,眼神不敢与路易斯对视,低声咕嘧:“我.只是代为转交—“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双双无形的手,將他从椅中抬起,送往祭坛。
布鲁克看著那封文书终於送上案前,心底悄然吐出一口气。
他站著,微笑著,话语滴水不漏,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贵族们没有一个反对,连罗兰子爵都老老实实把信递上去了。
再加上自己的话语艺术,先敬后諫、先捧后劝,进退有度,分寸得当。
这就是他布鲁克子爵擅长的社交战术。
“做得不错。”
他正要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从容笑容却猛地发现,主位上的年轻人,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路易斯只是坐在那里,指尖在实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发出规律却低沉的声响,如战鼓隱响。
没有回应、没有驳斥、也没有表情。
只是目光像寒夜里的刀锋,从坐席一侧扫向另一侧。
那些刚才还附和布鲁克的人纷纷低头,像是被利剑贴颈,不敢多看一眼。
布鲁克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脖子后面有汗珠慢慢浮起。
他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反驳?
不接招,就是最狠的反击。
他根本不在乎所谓“雪峰贵族联合建议”,甚至懒得驳斥它的合法性。
他是在等自己讲完,好一举定夺?
那一刻,布鲁克心底划过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他早就知道了。
“布鲁克子爵。”路易斯开口,声音冷淡得像雪。
“你是这个建议书的主笔?”
布鲁克挺了挺背脊,想维持那副体面:“是我。但此乃眾人共识—“
“明白了。”路易斯点头,语气不重,却像审判落槌。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带走。”
大门“轰”的一声被推开,几名监察署骑士与布拉德利步履沉稳地踏入厅中,捲起一阵战靴低响。
他们手中高举一份文书,布拉德利立於一侧,清了清嗓子,用惯有的公文口气宣读道:“赤潮监察署情报布鲁克子爵,私下勾结流民匪寇,让其袭扰粮仓、兵站。製造多起流民暴动,借乱图谋兵权。
於战时期间串联贵族团体,试图扰乱赤潮內部秩序,妄图左右雪峰会议重建架构,图谋不轨。”
整个会议厅像瞬间陷入冻结。
所有人都不敢动。
布鲁克僵住了,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他本能想否认、想喊冤,甚至想衝过去夺下那封文书撕碎,
但他根本动不了因为那一刻他才看清:路易斯的目光,不是愤怒,而是厌倦。
一种上位者对不堪玩物的冷漠。
布鲁克被拖出门口时,身形挣扎,声嘶力竭。
可那双厚重的骑士臂膀如铁箍般,將他死死钳住。
无法理解,自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层层转手、避开眼线,连接头都是绝对可信的人。
“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个念头在脑中迴旋不去,像死水中的漩涡,让他溺毙在荒唐与惊恐之间。
他不可能知道是路易斯有每日情报系统这种外掛。
其实就算没有每日情报系统,哪怕路易斯根本不知道布鲁克子爵的所作所为。
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安一个足够沉重的罪名,將他拉下高座、拽出议厅、丟进泥潭里斩首。
因为很简单,在座的多数“贵族们”,早就不是贵族了。
他们没有骑士团了,庄园烧成焦炭,封地埋在雪下,亲族死得死,逃得逃,
他们也没有靠山了,北境各大贵族的大厦早在“终焉母巢”的灾厄中倾塌。
而他们不过是从废墟里逃出来的流民,只是穿著贵族外衣的流民。
路易斯给予他们体面,是给帝国的“贵族法”面子。
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跟路易斯討价还价?
太他面前蹦来蹦去,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而更荒唐的是:他们自己也知道。
所以当布鲁克被拖出去、血淋淋地人头落地时,没有人真的惊讶,更没有人敢大声喊冤。
他们眼里是惊惧,不是义愤。
他们脑子里飞快地想著的是:
“还好我没说太多。”
“他是不是也查到我了?”
“接下来·得低调点。”
会议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壁炉的劈啪声。
路易斯没有起身。
他只是靠在那张高背椅上,眼神冷淡地扫视全场。
“布拉德利,”他淡淡地说,“继续。”
老管家站起身,展开手中文书,声音清晰且毫不留情。
“哈里斯男爵,三次试图贿赂运输官员,意图调拨不属於其配额的物资。”
“西里斯·卡兰,於七日前尝试秘密联络原家族旧部,並试图私自编组骑士残部,违反军权统一令...—.
隨著每一项各名字与罪名念出,厅堂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有人低下头,有人面色煞白,还有人悄悄往后缩椅子,仿佛能避开那扫过来的一道道目光。
西里斯·卡兰猛地起身,他年纪尚轻,血气未尽,脸上涨得通红,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凭什么?!我可是伯爵,是北境正统贵族,你不过是个子爵!谁给你胆子审我!”
他话音未落,路易斯终於动了。
那只是轻轻地偏了偏头,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一旁的赤潮骑士长,语气冷淡得仿佛在谈天气:“堵上他的嘴,拖出去。”
命令落下,动作如同闪电。
两名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士几乎同时踏出,一人抽出破布,粗暴地塞进西里斯张得老大的嘴里,
另一人揪住他的衣领,將他连人带椅一併拽翻在地,拖行出厅。
“唔!唔鸣一一!!”
尖叫声变成了含糊不清的鸣咽,靴子在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没有一个人阻止,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连方才还同他一桌密议的几位贵族,也都低著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路易斯垂下眼睫,抬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那点动静根本没有值得他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