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確实是针对沈敛而来。
但他却也没乱了手脚。
老婆子並不像是那决心赴死之人,问题大概率出在京兆尹府內。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老妇人,竟让无妄大师来了一趟。
出家人四大皆空,自无亲缘。
之所以前来,为的是那个小丫头。
只是因为大师的出现,此事一下子在群眾中传得更开更广,京兆府更不好隨意处置。
沈敛来时,大师刚將小丫头带出。
“世子。”大师合十行礼。
交谈后才得知,这户人家住在寺庙山脚下,这小丫头却並非此户人家所出,而是好心收留的弃婴。
只是无妄大师精通面相之术,却不觉这户人家真有那般慈悲之心。
再加上这丫头也与佛有缘,几次三番跑至问仙台下。
今日听闻出事,这才请示了佛祖前来。
沈敛不信神神鬼鬼,是以每次无妄大师开口,他便忍不住生出些厌烦。
即便有那些离奇的梦境,他也不觉得这世上便一定有神佛。
无妄大师看著他道:“国公夫人曾告知世子八字,只是依贫僧所观,世子的面相该当更加贵重才是。”
沈敛冷淡的眸光倏然一闪,“比国公府世子更贵重的命格,便唯有皇亲国戚了。大师还请慎言。”
大师念了句佛,“贫僧只望世间能少一件悔事。”
“世子的身份压不住命格,贵气成煞。您未来的正缘会首当其衝,直至家破人亡。”
沈敛的眸光已然冷下,“照大师所言,在下便不是什么贵重面相,而是孤星面相了。”
无妄大师看著他黑沉的双眸,虽目露惭愧,但还是点了头。
沈敛冷嗤。
他不是会被这些话嚇唬之人。
更何况。
谁又知道,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试探。
只是再如何坚定,到底还是因对方所言升起警惕之心。
……
午后,陈太医开始教授顾怀寧针灸一术。
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认准身体各大要穴,眼下已可以尝试新阶段。
只是针灸一术亦有手法,並非只要银针刺穴那么简单。
配合著高超的手法,才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然这也是需要天赋和努力的,並非知道如何操作便可。
顾怀寧认认真真做了笔跡,又记下了几本书名,打算下次休沐日去找找。
今日尚且还在讲授理论,还不至於上手。
傍晚时,太医院来了宫人。称是德妃许久未见她,甚是想念。
圣上让她今日先留下,一同去永和宫用晚膳。
宫人笑意盈盈,態度恭敬。
虽说是替德妃来传话,来的却是圣上殿中的宫人,这自然不得不叫人多想。
陈太医也有些诧异。
顾家这位姑娘的身体,德妃和圣上应当是清楚的。
可眼下瞧著,却像是当真要成了。
顾怀寧脸上平静,心下却有些惶惶。
明明之前的態度应是信了的,为何眼下又有此番试探?
她压抑著不安,直至晚上见到神態如常的德妃。
圣上还没来,对方拉著她亲热说了好些话。
顾怀寧欲言又止。
在德妃遣走宫人后,她才不安询问,“圣上是否还在怀疑殿下与怀寧有私情?”
德妃瞧著小姑娘的神色,“不必害怕。男大……”
『当婚』二字还未出,她又顿住。
她儿子还不够大。
说这话好似不太恰当。
“有些事顺其自然变成。”她安抚摸了摸顾怀寧的发,“之前那事,陛下他也未料到会有那般结果。”
“你也不要太多心了,圣上还是很喜欢你的,那晚只是意外。”
都怪沈敛那混小子,行事那般狠心。
德妃没將话说得太白。
儿子自己都没坦白,她这做娘的不適合拆穿。
再者儿子也年幼没定性,谁知过段时间想法会不会生变。
她也怕小姑娘最后失望收场。
顾怀寧却有些心惊。
德妃虽未说明说,但她却听出了对方未尽之意。
她同景铭?
这怎么能行。
景铭应该也是只当她是姐姐的,两人可没有办法儿女私情。
正说著,圣上便到了。
“你们在聊什么?”今日难得事少,他来得也比往常早些。
两人行过礼后,德妃才道,“臣妾就是劝这丫头莫太用功了。”
顾怀寧道,“臣女愚笨,本就起步晚於旁人,若再不用功,怕学无所成。”
圣上闻言看向她,讚许点点头,“勤能补拙。况且太医们也在朕面前夸过你有天赋,不必妄自菲薄。”
儿媳將心思放在医术上,並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不贪恋不该贪恋的,便都是好事。
顾怀寧强行镇定下来,这才状似玩笑道,“怀寧定不负圣上厚爱,这几年必一门心思放在学医上。”
德妃闻言看了她一眼。
只放在学医上。
那婚姻之事呢?
“那你母亲便该著急了。”
圣上却道,“无妨,有想法是好事。”
德妃有些诧异,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便没再多言。
今日菜色丰富,有几道菜品顾怀寧从前未曾尝过,很合她口味。
待晚膳后,她却觉得有些发晕。
德妃瞧著她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像是醉了。”
今晚的菜餚中有酒酿烧鯛鱼和醉鹅。
她见对方似乎还挺喜欢,没想到酒量这般差。
圣上也忍俊不禁。
大多菜餚在经过烹飪后,便已不剩多少酒劲了。没想到只吃了这些,都能让小姑娘发晕。
“晚上便在宫中住下吧。”德妃提议。
顾怀寧还有点理智,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林苏说过,非月事期间,治疗最好不要中断,否则影响效果。
见她要回家,德妃也不阻拦,便笑著让人將她送回。
常氏已经知晓女儿今日会在宫中用餐,却没想到对方会饮酒。
马车坐了一路回到顾家时,酒劲已让她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討论沈敛。
“这次之事似乎闹得很大,沈世子被困在衙署中,一直无法脱身。”
“都说是因他强行抓人,才害得那老妇人丟了性命。”
这似是她院中丫鬟的声音。
“王叔说了,就是那老妇人碰瓷。他压根没有碰到对方。”
“沈世子也是为了替小姐出头,才碰上这种事。”
若是平常,小丫头们也不敢討论。也是见顾怀寧睡著,才开口悄悄聊了两句。
“你们小心些,別叫小姐听见了。”映书进屋,小声提醒了两句。
沈敛的事今日闹得挺大。
不过半天就传开了。
顾怀寧晕晕乎乎,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不过大抵是本来就晕,眼下听见有关沈敛的事,倒是没有强烈不適。
她缓了一会,直到有人来將她轻轻摇醒。
顾怀寧睡了一觉,稍微好了点,但明显没有彻底醒酒。
常氏站在林苏旁边,担心询问:“寧寧这般,今日还能药浴吗?”
林苏也在思考。
再细细检查过小姑娘情况后,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酒后药浴確实有风险。
正常情况下,她必然是不赞成的。
顾怀寧抚了抚额,“没关係,我现在已经清醒了。哪怕女儿有不適,也有林大夫在。”
因著女儿身体不適,家中做菜一直极少用酒。
常氏也没想到,女儿会因这种事醉倒。
林苏还在犹豫,但顾怀寧却道,“娘若不放心,也可以一起留下。况且若是中止,也会影响疗效不是吗?”
林苏到底被说动,最后还是命人去准备。
酒劲未全散去,开始药浴后不久,她便又觉得有些晕。
只是不会太严重,她也仍旧清醒。
閒聊时,她想起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的那些话。
“今日出了什么事?”她问。
常氏立刻想起了沈敛的事。
只是碍於女儿身体,她没打算说。
“没什么大事。”
顾怀寧揉了揉额,“刚刚睡梦中,我好像听见小丫头们说,昨日那老妇人出了事?”
常氏见她这般,连忙皱眉上前,“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別操心那沈敛了,先管好自己的身子再说。”
顾怀寧愣了愣,这才发觉眼下似乎还好。
並没有之前那般强烈的不適。
她將手放下来,知道母亲是误会了。
“我没有不舒服。”她也是有些奇怪。
林苏闻言走来,瞧了瞧她的反应,也是颇为惊奇。
总不能是因为她此刻有些醉意,反倒是让她不会发病。
她知人喝了酒后会让身体发生变化,却不想竟有这般意外之喜。
又或是,顾怀寧突然好了。
不再一听见沈敛就犯病了。
常氏自然是惊喜万分。
又试了几次后,见女儿確实没有之前的症状,这才说了今日衙署发生的事。
顾怀寧不禁皱眉,这事听著虽是衝著沈敛去,可却是用她做饵。
“你別担心了。”常氏道,“那小子既然聪明绝顶,便不会被隨意陷害。”
况且镇国公府还欠了他们家那么多呢,遭点委屈怎么了。
她女儿还委屈呢。
顾怀寧並不担心沈敛,她是因著背后之人这一连串的设计而有些心惊。
碍於林苏还在,常氏没说什么过分话,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倒是结束时,顾怀寧的治疗状態不错,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待又睡了一晚起来,小姑娘已是神采奕奕。
常氏见状,总算放下了心。
顾怀寧也觉得效果不错,是以晚上再药浴前,她主动提议饮些酒。
常氏看向林苏。
两人商量了一会,便愿意再试一试。
毕竟除了药浴的疗效,她们也想再看看,喝醉后是否便不再犯那怪病。
沈敛站在院中,便听见常氏吩咐人去取酒。
昨日回去时,林苏已经同他说了这件事。
这个消息,確实让他一扫之前沉鬱。
这仿佛就像一记佐证,验证无妄大师的话只是巧合及故弄玄虚。
他静静站在院中,望著枝头明月。
虽同以往一般,但心绪难寧。
直至结束离开顾家,林苏也確定了昨日猜测。
“是好消息。”她冲沈敛道。
对方脸上戴著面具,虽看不清神情,但她知道,此刻对方一定也很开心。
“就是今晚顾姑娘喝多了,醉得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