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和常氏也没想到对方酒量那么差。
不过两杯,顾怀寧便醉倒了。
有了今日经验,明日还得再调整下量。
沈敛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重新迈开。
“晚上我再去一趟。”
林苏欲言又止,但想了想又没开口。
想来对方也是想趁对方醉著验证是否真的有效。
口头上提及不犯病是不够的。
他希望她再见到他时,也能平安无事。
……
来顾家这么多次,沈敛已是轻车熟路。
顾怀寧睡得很沉。
小姑娘的呼吸均匀,脸上还微微泛著红晕。
沈敛心下稍紧,不知不觉间,一颗心已被提起。
若是她瞧见他,还是极其不適,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从未为任何女人牵肠掛肚过。
只有她。
沈敛缓缓在她床边坐下。
又一次想起她第一次喝醉时,唤著他夫君的样子。
天气转暖,顾怀寧因著喝了酒,便有些盖不住被子。
袖子不知何时被撩起,白皙的藕臂横在一侧。
好在眼下还不是太热,她的睡姿也没有过於放纵。
沈敛轻轻抬起她的手臂,正要替她盖好被子时,动作突然一顿。
他的目力一向好,再加上她皮肤白皙,是以一下子便注意到她手臂上的青紫。
顾怀寧终於醒来,只是头仍旧晕得厉害。
沈敛一僵,而后又放鬆下来。
她睁开眼,茫然看见床边戴著面具之人。
她的脑子转得有些慢,但还是缓缓抬起手,摘掉了对方脸上的面具。
不是那张被毁掉的可怕容顏。
她看见了沈敛。
顾怀寧的视线没移开,过了几瞬才自言自语道。
“我真的喝醉了。”
否则林佑怎会长著同沈敛一模一样呢。
沈敛的心头颤了颤,疯狂从心中涌出的喜悦叫他眼眶发热。
他从不知晓。
原来她不害怕不难受,也能叫他这般欣喜若狂。
“手怎么了?”他轻声问。
顾怀寧没回答。
她困惑了两秒,才发觉眼前这不是林佑,对方就是沈敛。
她缓缓拧起了眉。
沈敛见状一顿,眸光的喜悦也隨之一沉。
她难道还是不適?
顾怀寧伸手抚了抚胸口,並没有感受到那让人不適的窒息感。
看来。
她真的是醉了。
在做梦。
“你快从我梦里出去。”她瞪著沈敛,不悦道。
沈敛怔了怔,而后鬆了口气。
她认出了他。
却没有再不適。
沈敛低下头,喜不自胜。
顾怀寧觉得梦中这个沈敛有点问题,开始听不懂人话了。
“快出去!”她又开口,半点都没客气,“我不想看见你。”
沈敛的喜悦在这瞬间凝结,隨即又蔓延出愧意。
她应该生气的。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顾怀寧皱眉,眼下已有不耐之色。
“我不该丟下你一个人。”沈敛沉沉道。
小姑娘紧抿著唇,在听见他这句话时,明显眼眶红了红。
“太晚了。”她也沉著眼。
虽然委屈,但没有动摇。
沈敛想解释,可有原因又如何,对她的伤害都已经造成。
“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他问。
顾怀寧想了两秒,“你先从我梦里出去。”
“我会走。”
但不是现在。
“等等可好?”他问。
顾怀寧很认真,“不好。沈敛,我已经不要你了。”
沈敛僵住。
“嫁给你也不好。”她晕乎乎地回忆往昔,所思所及皆是不堪和痛苦。
“你对我好坏,你知道吗?”她语气落寞下去,连带著眸光中都染上了一丝苦痛。
沈敛沉眸深深望著她,一时没有发言。
他並不能理解她所谓的坏。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最起码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她的痛苦很真实。
“我做了什么?”他沉沉问。
顾怀寧看著他,伤感密密麻麻,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那么多点点滴滴。
那么多等待。
可他竟是连自己究竟哪里对她不好都不知。
“沈敛。”顾怀寧还是晕,但她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一次,我只想好好护住我的家人,你放过我吧。”
沈敛不明白她的意思。
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我可以帮你一起守住她们。”他缓缓道。
“你不会的。”
顾怀寧醉著,虽然语速很慢,但语气比以往都要坚定。
她看著他,眼中晶莹的泪珠终於缓缓往下落。
“你只会看著我们家被满门抄斩。就算我求你,你也视而不见。”
“我不会!”沈敛立刻反驳。
“你会的!”
顾怀寧满脸痛苦,“我没了亲人。他们都死了。”
“你放过我。我寧愿陪他们一起死,也不愿再嫁给你,在数不尽的折磨中饮鳩而亡。”
沈敛僵了僵,而后迅速回忆那个她死去的梦。
直到此刻,她还能记得她满身鲜血的样子。
“不会的。”
他有些发颤。
因著回忆出现的太突然,让他恍惚间觉得,此刻的顾怀寧便是梦中满身是血的样子。
沈敛伏下身,伸手將人一点一点抱进怀中。
他感受著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体会她身上柔软温热的触觉。
她不是一具僵硬又冷冰冰的尸体。
“你不会死的。”他低声道,可心臟却紧缩成一团。
所以。
她梦见的內容,当真同他所见是一致的。
他好久没有这般近距离触碰她。
可这一刻,他却不想到一点旖旎,只有循环反覆的心疼。
梦见那些內容时,她会有多害怕。
还有那些关於家人的內容。
当时她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沈敛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没了理智,日后哪怕是以林佑的身份,也没办法再装下去。
顾怀寧推了推他,却没能推开。
“你放开我。”她不满作声。
沈敛却没放,直到她昏昏沉沉睡去。
天亮前,他匆匆离开。
只是他没回镇国公府,而是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第一缕朝阳撒落时,寺院敲响第一道钟声。
无妄大师看见沈敛时並未惊讶。
只领著他,缓缓去了后山禪院。
“世子此行为何而来?”大师问。
沈敛的眸光深沉且复杂。
他不信神佛,可他想化解顾怀寧梦中那些內容。
家破人亡。
说的不是他,而是顾怀寧。
她梦到的一切,正是无妄大师所言。
或许正是那些虚妄的梦境,才嚇得她拼死逃离。
“前日大师所说之事,可有解法。”他克制相问。
无妄大师沉默半晌,“或许,唯死可破。”
沈敛瞪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此乃何意?”
大师念了句佛,“世子面相贵不可言。寻常人唯有一死,才能化解。”
“你让我拿她的命去博?”沈敛质问。
无妄大师道,“若世子狠不下心肠,还是早些远离为好。”
“哪怕你与她不成夫妻,单在她身边,也会引得她灾病不断。”
“她若死了,又如何算得上是化解。”沈敛道,“还是大师有叫人死而復生之法?”
无妄大师摇摇头,“贫僧並无这种本事。”
沈敛已然神色如冰。
既无起死回生的可能,又如何能称得上是解法。
胸膛起伏间,心下暴戾之气也因著这答案肆意瀰漫。
“我不信!”
无妄大师嘆气,“若世子不信,此刻又为何会在此处?”
沈敛不言。
若此事无关顾怀寧,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
可因为同她有关。
他需要想办法,化解掉她心里头那些恐惧和成见。
无妄大师没有强求,“他日世子心诚之时,或许可登问仙台求解一二。或许到那时,世子才会有答案。”
但若心不诚,哪怕登上去亦无用。
沈敛匆匆而来,又迅速归去。
天色刚亮时,顾怀寧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之事,只记得自己喝了两杯酒,一泡进药桶后,酒劲很快上头,不多久便昏昏欲睡。
不过这两日似是在醉酒的加成下,她睡得特別安稳。
虽然昨夜迷迷糊糊间似做了什么梦。
但眼下醒来后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顾怀寧伸了个懒腰起身,可待衾衣从鼻前掠过时,她的身子却微微一顿。
她轻轻將衣服提起,而后细细嗅了嗅。
虽然极浅,可她身上,却沾了一丝沈敛惯用的墨香。
顾怀寧愣住。
一个念头迅速涌进她脑海。
昨晚沈敛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