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奇和李光地为首的满汉官员念完祭文之后, 康熙帝在太和殿升座,接受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们的新年大朝贺。
朝贺完毕,康熙帝在太和殿内设茶座, 邀请大臣们入殿饮茶。
这个大臣们,自然是有的能进,有的不能进的。
不能进的,也没在外面干站着等着, 而是有太监托着茶盘给送茶,这是御赐茶,必须得喝。
零下十多度的早上,太监不知道从哪里端上来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好的茶来给你喝,就问你喝不喝。
德亨,当然是要喝的。
别人都喝,他也不能不喝啊。
有幸入殿的可以喝皇帝御赐的热茶,这没有荣幸入殿的, 可不就得喝这冷茶了吗。
德亨小小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含在舌上, 心里在祈祷,千万不要拉肚子啊。
唉, 看那些头发胡子发白的老头儿们,大冬天的居然要吹着冷风喝冷茶,他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肠胃还好吗?
相近的官员们都三三两两的捧着茶碗小声说话,德亨看了看自己左右,都是宗室王公, 都是不认识或者不相熟的中老年大叔, 有两个面熟的, 一个是裕亲王保泰, 一个是已故恭亲王常宁的儿子贝勒海善。
像是雅尔江阿、衍潢、讷尔苏等,都入殿去了。
“嘿,嘿,德亨、德亨……”
德亨循声望去,见是贝勒海善。
海善见德亨看过来,提醒道:“你的白鹰呢?已经有人开始献祥瑞了,你还不快备好,等会就轮到你了。”
德亨咽了口口水,小心蹭到海善身边,小声问他道:“你可知道,别人都献的什么祥瑞?”
海善以为德亨是怕自己的比不上别人的,就笑道:“据我所知,不是嘉禾、灵芝,就是白狐、白鹿,还有进献火红火红的珊瑚的呢,要我看,你那白鹰最是稀罕,应拔得头筹。”
德亨知道祥瑞是分等级的,似是白狐、白鹿这等瑞兽,为上等祥瑞,似是灵芝、嘉禾这等草木类,是下等祥瑞,似是他的白鹰这类的飞禽类,则是中等祥瑞。
他知道的这些常识,海善也应该知道才是。
德亨疑惑:“我的白鹰,应该是比不上白狐和白鹿的吧?”
海善嗤笑一下,发现自己鄙夷的太明显了,就收敛了神色,跟德亨小声解释道:“什么白狐白鹿,指不定是那些人怎么弄成白色的呢,早就不稀奇了,但我是知道你的,你肯定不会弄假,所以,你那白鹰,一定是真的,相比于那些草木,你的白鹰自是要得头筹的。”
德亨心下更沉重了几分。
海善还张首四顾寻觅道:“你的白鹰呢?刚进宫那会我还见着的?这会子你搁哪去了?”
又看着入殿进献的人依次出来,却是没有太监来宣德亨入殿,不由奇怪道:“应该到你了,怎么还没动静?”
其实海善奇怪的是,进献祥瑞,怎么都应该是德亨先进,别人排在他后面的,怎么别人都出来了,还没叫德亨呢?
德亨心道,自然是因为,我将雪女留在车里了,而且,我没去礼部给雪女报名啊,进献祥瑞名单上没有雪女,自然也就不会叫我了。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德亨在心里无限循环祈祷。
至于被告出来,那就等告出来再说吧,见招拆招好了。
魏珠从殿内走了出来,站在太和殿高高的台阶上,大声宣布口谕:“古史中如皇帝鼎湖乘龙,及周穆王宴于瑶池之事,皆非正史所传……遇祥益谦,遇灾知敬,乃人君应天之实事。亦无时不致其谨凛而已。”
德亨听着听着,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
康熙帝的口谕他听懂了,这么洋洋一大段话,意思只有一个:朕不信祥瑞之说。
古史上说的皇帝乘龙,王母在瑶池设宴宴请周穆王这样的故事,都不是正史上所记载的,不过是文人墨客在写文章的时候,引用增添文采的罢了,其实不能相信。
如果遇到吉祥之天象、事物,为君者,需要更加谦逊勤政;如果遇到灾难,为君者要及时反省补救。
这就是康熙帝的“人君应天”观。
此时此刻,德亨真心觉着,康熙帝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是有其道理在的。
此时此刻,德亨就非常想抱着康熙帝的大腿喊一句:您真是一个好皇帝!
他的雪女保住了。
周围都是嗡嗡嗡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唯有德亨端着大大的笑脸,等着散朝。
海善啧啧称奇道:“怪不得那些人就进去这么一小会就出来了,原来是被赶出来了,嘿嘿。”
“康熙二十五年,一整夏都干旱无雨,于成龙进嘉禾,皇上就曾谕旨,说幸而后来下了雨才得了一些收成,但当年的产量肯定会受影响,几棵嘉禾根本算不上什么瑞气。二十年过去,没想到,祥瑞之风又起,不知道是何道理。”
德亨和海善转头看去,见是一白面文官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