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所在之地, 有一条清河在此入海,是以,入海口处有淤泥堆积, 排水稍大的船不能靠岸,好在,此处还有一处小岛,名曰连云, 可以暂靠。
连云岛以前只是零星渔夫在此打鱼时暂靠,郑尽心来了之后,在这岛上潦草修建了一个码头,就将大船停在此处,然后带着兄弟们去盖州绿营大营安置。
但是,仅仅在大营里待了几天,手下们就都纷纷请缨去连云岛上看守船只,不愿在大营待了。
郑尽心也无法, 只能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安置在大营, 其余都让去连云岛上搞建设去了。
是以,德亨等一行五六十个人到了之后, 看到的是破败的瓦房和空旷的营地。
你要说空旷幽禁吧,倒也不尽然,因为前后左右隔壁把总的营盘那叫一个井然有序,操练的操练,养马的养马,做饭的做饭……烟火气十足。
空旷幽寂、冷锅冷灶的只有郑尽心的营盘。
盖州千总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海盗就是海盗, 心眼子就是多, 把家里弄得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倒显的他这个婆母苛待了。
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他现在要赶快推卸责任。
千总苦笑道:“国公爷,您看看这里,营地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按制,把总手底下可是有兵卒足足百人,结果呢,自从郑百总来了,末将就没见人齐全过,这营地里,空无一人是常态,毫无军纪章法可言。因是皇上亲简拔的,末将也不好太多过问,您来了正好,也好替末将问问郑百户,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手下想是憋的久了,此时就出言不忿道:“我们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吃饭!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一粒粮食都没拿到,我们自己不去找吃的,要我们在这光秃秃的营地,活活饿死吗?”
“你……大胆逆贼,口出狂言,顶撞上官,活腻歪了是。来人,还不快将此獠拿下!”千总恼羞成怒下令道。
他带来的兵卒,听命要去拿人,但因这人在德亨身后队伍里,所以,这些人只是抽刀团团围住,不敢上前。
嗯,这阵仗,不似是去拿那个说话的人,倒似是兵卒们抽刀将德亨一行给围住了。
德亨哈哈大笑起来,道:“以前学兵法的时候,里面有一句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讲到这段的时候,四阿玛就吓唬我说:你小子尤其要记清楚了,出了京就要夹起尾巴来,老实做人,要不然,被镇守在外的守将给要了小命,他还可以用这一条来为自己开脱。你呢,死了就是白死了,就是将那人诛了九族,你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千总大人,您说我四阿玛这话是不是吓唬我的?”
千总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大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并无冒犯之意。”
那些抽刀围住德亨的兵卒们见此,立即还刀入鞘,也跟着跪了下去。
傅尔丹上去一脚将他踹出去,喝骂道:“狗奴才,滚!”
千总被踹的翻了个身,又挣扎着跪好,半点不敢有怨言。
德亨是谁,他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宗室子,他嘴里的“四阿玛”是谁,他更不清楚,但是,傅尔丹都统的身份他是清楚的,印信和令牌都不是假的。
能让都统随行护卫的,那这个宗室,不是皇子就是皇孙,看年纪,不像是哪个皇子奉命出京办差的,那就是皇孙了。
能让皇孙叫“阿玛”的,再加上一个四字,千总大体能猜到这个“四阿玛”是谁了。
是他镶白旗的旗主!
他虽是京外驻军军官,也不曾入京拜见过旗主,但,就算他忘了自己老子娘是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郑尽心居然有这样的靠山,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狗娘养的!
德亨上前,将这个千总扶起来,又拍了拍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对这个几乎面无人色的千总微笑道:“傅都统脾气暴躁了些,你别怪他啊?”
千总一个激灵,腿一软又要跪下了:“奴才不敢。”
德亨托着他的手肘不让他下跪,连声道:“别别别,保持你刚才的气势,为将者,岂能如此软骨头,快站好了。”
千总只得战战兢兢站好,德亨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说了,我要住他这里,你不让,非要跟来,你看,难看了吧?”
千总还要辩驳,急道:“奴才……”
“我知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算是临时外客,不好掺和你的军务。这样,今儿呢,你就当没看到我,不知道我来过,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回去吧,啊,带上你的兵,回你的千总大营去吧。”
千总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还能当做不知道?
阿尔松阿看看左右,自己竟然是那个小么指,就上前对那个千总道:“我们此行有差事在身,的确是路过,这里有郑尽心伺候就行了,你先回吧。”
“可是……”
“让你回,你就回,这是命令。”阿尔松阿笑眯眯道。
但千总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规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千总只得叩首,带人离开。
见人走了,德亨对始终未曾出声的郑尽心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千总,你是百总,不好硬让他低头的。在这里看着也是碍眼,不如让他回去。”
郑尽心五味陈杂,低头道:“让您看笑话了。是我没带领兄弟们操练巡防,乱了军纪,千总不因此治罪与我,我已经是很感激了。”
德隆在旁撇嘴道:“他是因为没摸清你的来路,等再过上两三个月,发现你没靠山,或者你的靠山比他矮,等着你们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