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儿个还秋意融融,单衣单裤在身,一夜之间, 北风忽至,就下霜了。
霜降之前就下霜,有农谚云:
“霜降前下霜,遍地闹饥荒”, “霜前霜,米如糠;霜后霜,谷满仓”。
“霜前雪,冬冰封”。
是说,霜降节气之前下霜,稻米谷物已经进入成熟期,突然之间一场霜打下来,米粒停止生长, 此时不得不收割, 农人得到只有一捧米糠,今年冬至明年春夏之交, 没有米下锅就得饿肚子,这就是饥荒。
这是南方种植稻米的说法,在北方,种植的是麦,然,冬小麦才刚种下去, 一场霜打下来, 麦苗出不好, 同样会影响明年的夏收。
而且, 提前霜降,今年的冬天一定会很冷,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靠天吃饭的贫苦之人。
雪上加霜的是,霜降这天,是个大阴天,下晌,还下雨了。
“霜降晴,风雪少;霜降雨,风雪多”。
总之,今年冬天,不容乐观。
十月恩科殿试,凌晨两点钟,众贡士们,已经在东安门内东侧千步廊前集合,排队等待礼部官员指引,去紫禁城参加殿试。
往年,都是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举行殿试,然,今年天气实在是反常,入冬才一旬,就已经冷的人站在风中直打颤了。
露天考试天黑、人冷、墨凝,新帝体恤恩科贡士,特敕众贡士入太和殿殿试。
这一敕令,感动的众位贡士们吱哇乱叫,当即赋诗好几首,赞美当今。
这是不可能的。
千步廊前禁止喧哗,别说作诗了,你说一句话都会引来带刀侍卫们凌厉的目光,交头接耳也不符合礼部新教的礼仪,所以,众位贡士们只能在心里吱哇乱叫了。
德亨和马尔赛,带着侍卫们来巡视,看着凌晨灯火下、寒风中排排站的贡士们,问礼部郎中道:“你们尚书大人呢?”
礼部郎中噎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位主儿要问他们是否都妥帖了,可有不和之处,结果,上来就问他们尚书大人哪里去了。
礼部郎中答道:“回定王,张尚书在太和殿等候。”礼部汉尚书,张伯行。
德亨:“你们的满尚书呢?”
礼部郎中迟疑:“这……下官未见。”
德亨笑道:“恩科殿试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满尚书不见人影,心可够大的,刑部前尚书之事未远,他这个新上任的满尚书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啊。”
佟府案发当晚,雍正帝召肱骨大臣连夜进宫,结果,刑部满尚书一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见人,当夜在宫内值宿的满侍郎更是翘班,雍正帝雷霆一怒,罢黜刑部满尚书和侍郎,任命傅尔丹为新的刑部满尚书。
傅尔丹从西北种地回京之后,除了从三等公晋升为一等公,还被简拔为议政大臣,有参与政事之权,但并没有在哪一个部门任职。现在算是有了个实职了。
对德亨的笑言,礼部郎中心中叫苦不迭,自从他初为官,在六部轮转这么多年,他就没见有哪个满尚书满侍郎半夜亲自当差的。
德亨:“尚书不在,你们侍郎呢?”
礼部郎中:“左汉侍郎王大人在太和殿,右汉侍郎……”
“见过定王,下官来迟。”
正说着呢,右汉侍郎蒋廷锡人匆匆赶至。
大冷天的,蒋廷锡热的额头有细汗。
德亨伸手托住他行礼的肘臂,笑道:“无需多礼,你从哪里来?”
蒋廷锡言简意赅:“臣在带领礼部诸官员巡视贡士可有夹带、异样。”
德亨问道:“怎么样,都还好吗?”
蒋廷锡:“都妥帖了,等吉时,即可入宫门。”
德亨点头,道:“随我走走。”
蒋廷锡:“是,您这边请……”
凛冽寒风中,有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子,也多有迎风舒展凌然不惧严寒的。
德亨笑道:“今年士子中,体格子倒是不错。”
礼部郎中:……
说真的,您关注的点真跟咱们不一样,不愧是以武见长的定亲王。
蒋廷锡捋须笑道:“我朝武功卓著,文士子自然修有三分勇武。”
其实蒋廷锡也纳闷,殿试三年一次,参加殿试的学生他见了一批又一批,什么样他心中是有数的。
唯今年恩科士子中,很有一批人,看着像是走错了队伍,他们应该去站西面的千步廊,参加武进士考试,而不是在东面的千步廊等着参加文进士殿试。
这天安门外的诸多衙门官署,按照左青龙右白虎、左文右武的规则排列,位列天安门两侧的千步廊,自也是东文西武的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