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城郊有城镇吗?
有啊, 多了去了,小一点的村镇星罗棋布,大一点的, 归拢起来,有京郊十二州县之称。
尤其是通州至朝阳门外通惠河这一段,两岸码头遍地,村落聚集, 船覆水面,骡车不断,可谓“繁华”。
但是!
这些京郊里面,还有许多个别称,如“乞丐群”,“破袄屯”,“酒糟营”,“流民窟”。
说的都是旗人和逃难来的民人聚集地。
东郊粥厂每日施粥三万份, 仍是饥民夺食, 践踏死者日数十。
极度的富庶,与极度的贫穷, 这种极致的反差,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号称天下之师的城门内外每天都在发生的现实。
朝廷每年拨款200万两白银供养八旗,却养出来一群乞丐,这不得不让人反思。
归根结底,这与旗人政策有关。
康熙帝:“八旗以骑射为本。”
雍正帝:“旗人应专注武备。”
为了不让八旗“弃武从文”、“弃骑射从农/工/商”, 从康熙帝到才上位的雍正帝, 不停重申:除了骑射, 八旗一概不许务其他。
他们宁愿京郊旗人饿着肚子等粥厂施粥, 都不愿放他们自谋生路。
京郊那么大,随便开垦一块地,种点菜,养几只鸡,至少每天有一个鸡蛋吃不是?
不行!
养一只鸡都是不务正业。
京郊七成都是旗人圈地,最后,却被“典卖”给了民人,何其讽刺。
所以,你就能明白,当德亨三不五时的给他手下的底层大兵发点这个,弄点那个,他们有多么的高兴。
又多么的惹人嫉妒。
看看城门外头的大头兵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咱们过的什么日子。
咱们没房子住,国公府给咱们建宿舍,给咱们派去小园、去王庄、去福山的任务,主子还允许咱们拖家带口的去,给路费,给口粮,给补贴。
如果没有这劳什子的八旗制度,咱们真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所以,同样都是大头兵,你也就能明白,当受德亨益的旗人越来越多,而没有轮到他们时候,为什么大兵们会哗然到要炸营的地步。
有时候,德亨真怕京郊那群饿狼一样的大头兵,会忍不下去,反攻回北京城内,杀了什么皇帝、王爷的,敢叫天地换新颜!
建南海子行宫和举办盛会,德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雇佣到了用到手软的人手,这些一穷二白的旗人(偷偷跑来做工,人不举,上不究),就占了三成。
而德亨唯一要付出的,就是一日两餐,片瓦遮身,外加一身体面的衣裳。
比他雇佣的逃难来的民人灾民还要便宜。
盛会结束之后,德亨曾提出来在南海子就地安顿这些旗人,被新登基的雍正帝给否决了,他让灾民回原籍,让旗人归各旗。
就是灾民回老家继续做穷光蛋,旗人回各门外继续住乞丐窝。
德亨深受震撼同时,又十分不理解。
皇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虽然不理解,但德亨是不想看到北京城外这幅样子的,无论前生后世,北京城都是他的家,就算是为了这座城市,他也得做些什么。
他已经建了一座小园,他可以多建几座小园,至少给穷苦人丁不限旗人和民人一个劳动创造财富的机会。
哪怕搬砖,哪怕挑粪,至少混一口饱饭吃呢。
德亨是相信皇帝有富强八旗的心的,但不得不说,这群关外来的野人们,从皇帝到普通旗人,都不擅经营财富。
皇帝只会花国库里的银子,花出去了,然后还不知道银子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就是举国之力,用汉人农民的心血养一群人,最后养了个寂寞出来。
德亨不能跟雍正帝说,你养了一群瘦猪,吃肉都没几两,他只能建议,将“闲散旗人出旗”,让他们耕田也罢,经商也可,自己养活自己去。
真的,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但雍正帝只对建设拱卫京师的“卫星城”感兴趣,他想的是在京城之外建造八旗城池,让京城更加牢固,完全没有朝安置兵丁、流民之上去想。
雍正帝感叹道:“要按照你的想法建这些城池,花费可不少,不过,砖瓦可命流民就近垒窑烧制,木材可就近在西山砍伐,倒是能省一笔,不过,还是竭力不止啊。”
这番奏对,德亨没多少心气儿,但他还是心平气和道:“我并不打算就地取材,所用砖瓦、木材,全部都从海上运来,经天津港至通州,最后运到京郊。”
雍正帝皱眉:“这是什么说法?”
德亨:“皇上,您没发现,北京城的沙尘,一年比一年盛了吗?每到冬天,北京城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子消散不去的烟尘,昼如昏暮?”
雍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