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说了, 借债,也是谋财,因为, 讷布泰在天顺局借的债,是不用还的。
康熙五十年之前,讷布泰在天顺局借的债,那是真正债务, 有借,有还,当然是用他做佐领、参领时的粮米舂碓业务来还。
通过在天顺局借债,他按时按质完成任务,然后打点都统,在一众佐领中胜出,做了参领。他手下监督着五个佐领的饷米发放,不仅能还上之前的借债, 他在天顺局借债的额度比之前高了十倍不止。
通过借债, 他打点户部流官,在康熙五十年, 做了朝阳门内四大仓仓场主事,这个时候,不是他去找天顺局借债,是天顺局主动来找他放债了。
也是在这一年,他在天顺局的所有借债,都无需归还, 只要在放米季, 松松手, 眨眨眼即可。
也是在这一年, 他有了去户部借银的资格,借的银子,一部分继续打点上官,一部分拿去天顺局放印子钱(放高利贷),他的事业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
然后就在康熙五十二年,差点折戟仓场。
是当时的正红旗贝勒满都护将他保了下来,从那以后,他就是满都护的奴才了,虽然他是镶蓝旗,但不耽误他做正红旗的奴才。
他们镶蓝旗的旗主,简亲王雅尔江阿,一大家子,除了一个光头阿哥德隆,全都被皇上发配去了承德。
简亲王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更无力管他们这些“门人”佐领,所以,除了三节两寿送上例行节礼外,讷布泰都是去宗室贝勒满都护府上走动。
满都护,恭亲王常宁第二子,常宁薨逝后,第二子满都护封爵贝勒,第三子海善降爵袭封郡王爵,承继恭亲王一脉大宗。
在康亲王还年幼的年岁里,正红旗,属于康王府的锋头,没少被满都护截胡。
在正红旗,满都护说话比海善管用,因为海善懒惰,只顾着享乐,无意旗务府务。
据海善所说,他不乐意去领差事,是因为皇上不喜欢他们王府,要不然,同为庶出子,怎么保泰就能承袭裕亲王爵,而他就是降等袭郡王爵呢?
选择性忘记了,常宁本身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逍遥王爷,而裕亲王福全,多次为康熙帝出生入死,人家儿子能平级袭爵,是自己用命挣来的。
就是现在,雍正帝也更喜欢用保泰,而不是用海善。
在满都护的护佑下,讷布泰从仓场主事,晋升仓场侍郎,然后是仓场副都统,然后是正红旗汉军副都统,然后就是新君继任后,做了正红旗蒙古都统。
讷布泰表面功夫做的很好,雅尔江阿回京后,他时常去简王府走动,德隆上个月才封了贝勒,他不仅亲自去贝勒府帮忙迎来送往,还送上的安宅厚礼,处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但事情只要做了,就会露出行迹。
八月份放米季,正红旗和正白旗在仓场和户部两个地方,因为银米的成色问题起冲突,正红旗自己闹了个大没脸,是正红旗真的没人了,让仓场和户部紧着欺负吗?
不是啊,仓场和户部分给正红旗的银子和甲米,有好的,有坏的,只是好的被讷布泰提走了,剩下的不好的,留给“无依无靠”的底层兵丁罢了。
正红旗的佐领们敢怒不敢言,兵丁更是心里憋屈,才和正白旗呛了起来。
说到底,就是嫉妒。为啥子正白旗的旗主领主给他们撑腰,不受人欺负,他们正红旗的兵丁不仅要受自家旗主、都统欺负,还要受外人欺负呢?
讷布泰一上位就闹了这么一件事,副都统保德很是看不惯,还是那句话,外头都在说正红旗的蒙古人怎么怎么着,他身为副都统面上无光。
而且,你都统吃了什么,当我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要分属下一点的吗?
于是,一本奏折参去了内阁,然后被允祥直接送去了给雅尔江阿。
这是你镶蓝旗的人,还是你佐领下人,你这个主子先看着办吧。
这些年,雅尔江阿越发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了。讷布泰在他眼里是个好人,所以,这本弹劾奏折,被他遣人送去给了讷布泰。
兜兜转转,保德的弹劾奏折回到了讷布泰手里,于是就在本月月初,保德被“缘事革职”。
这个“事”,也是跟八旗粮米有关,正好撞雍正帝枪口上去了。
一个讷布泰,身后牵扯出了简亲王府、贝勒府两大宗室,身前牵扯出了天顺局碓房,中间,牵扯出了四大粮仓。
这个讷布泰,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谁说满人脑子愚钝只知道蛮干莽撞的,这不挺灵光的?
这网络织的多密多紧实啊。
德亨是怎么找上讷布泰,且从他第一个下手呢?
还是从正红旗和正白旗的冲突开始。德亨向来注意自己佐领和其他旗之间的关系,非要紧处,宁愿让一步,也不会轻易起冲突的,他又不是让不起。
所以,对这次冲突,德亨特地让人查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查,挺寻常一事儿,也没在意,然后就是保德被革职,然后就是德亨领八旗都统事。
保德因为一点别人都有的小“过错”就被革职,自然是不服的,于是就告到了满保那里。
满保并没有敷衍保德,因为之前德亨命人询问过正红旗的事情,满保直觉这里面有事儿,不敢怠慢,客气接待了保德。
然后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