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移过雕床栏,照见锦被下两人十指紧扣,指节处相似的茧子昭示著他们共同走过的腥风血雨。
暗黄烛火下,姜雪攥住萧湛布满裂口的指尖。
他眼瞼泛著暗青色淤痕,下頜胡茬刺得她掌心发痒,墨色衣襟还沾著三天前的血渍。
“上来歇息。”她將人拽向锦被,指尖触到他肩胛骨嶙峋的轮廓。
自洛水城疾驰八百里归京,这具躯体早已透支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萧湛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將佩剑搁在枕边。
连日的焦灼在確认她无恙的瞬间骤然鬆懈,透支的体力此刻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陷入沉睡时仍保持著护卫姿態,右手虚握成拳压在姜雪腰侧。
雕床帐外漏进几缕晨光时,姜雪正盯著梁木间的蛛网出神。
蓝烽此刻该收到八百里加急了,那封沾染著江笑微胭脂香的信笺,终究要碾碎最后一丝侥倖。
云振在別院擦拭著玄铁匕首,刃面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救人心切露了破绽,棋盘上不该提前亮出的暗棋如今成了明子。
他蘸著冷茶在案几画下三横两竖——东南水师布防图,笔尖在“赵”字上洇出墨团。
刑场青石被染成赭褐色那天,姜珩亲手掰断了象徵士族特权的檀木笏板。
萧湛立在詔狱地牢,看著江笑安將腐骨散撒进阿泰莉的伤口,惨叫声撞在石壁上又弹回耳膜。
阿泰莉腕间铁链叮噹,突然笑出声:“这痛楚比起笑微姑娘咽气时如何?”
蓝烽在驛站换第八匹战马时,掌心韁绳已磨出森森白骨。
当他踹开蓝府朱漆大门,灵幡白綾正缠住他踉蹌的脚步。
供桌上並列的牌位被香火熏出细纹,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江笑微別在他襟口的並蒂莲,如今那抹浅粉早化作灵前两盏长明灯的青烟。
鲜血顺著青砖纹路蜿蜒成溪,蓝烽盯著掌心血痕,忽觉喉间腥甜翻涌。
泪水砸在青砖上绽开数朵暗,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困兽般的咯吱声,而灵堂穿堂风正捲走最后一声“姑姑”。
灵堂內烛火摇曳,蓝烽跪在蒲团上的背影凝成一座石雕。
老管家抹了把眼角,招手让廊下的乳母將襁褓抱来。
“少將军瞧瞧罢,这是少夫人拼死生下的孩儿。”
白髮苍苍的老僕颤巍巍托起锦缎襁褓。
婴孩眉眼间依稀流转著笑微的神韵,蓝烽喉头一哽,仿佛有把钝刀在胸腔里翻搅。
原本酣睡的婴孩突然放声啼哭,蓝烽下意识伸手接过,温热的水渍透过衣料渗到腕间。
“可是饿了?”他笨拙地轻拍襁褓。
乳母连忙解释:“小主子半个时辰前才用过米汤,许是溺湿了。”
蓝烽低头看著洇湿的袖口发怔,怀中小生命的心跳正透过丝绸布料撞击著他的掌心。
乳母刚要接手,他忽然按住老管家臂膀:“通报祖父,这孩子叫蓝錚。”
每个字都像在喉间磨过血:“铁骨錚錚的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