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刮在脸上像刀锋擦过,江凡的睫毛凝满冰晶。男人弓起的脊背硌著他的胃部,靴底碾碎积雪的脆响混著粗重的喘息,在暴风中撕扯成断续的弦音。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绷紧的斜方肌在战慄,汗味混著铁锈气往鼻腔里钻——那是渗进羊皮袄的陈旧血渍在回暖。
“再快些...要追上来了...”男人从齿缝里迸出的字句被北风绞碎,呼出的白雾转瞬湮灭在铅灰色天幕下。江凡试图抬头,迎面灌进领口的雪尘呛得他眼底泛红,恍惚看见右侧飘动的暗金色发梢,像团不肯熄灭的火苗在苍茫中跳动。
枪声就是在这时炸响的。
女人单膝跪地的姿势宛如冰雕,枪管腾起的青烟在雪幕中勾勒出螺旋纹路。她换弹匣的动作带著机械式的精准,弹壳坠入雪窝的闷响与恶魔的嘶吼形成诡异二重奏。江凡看见她回眸时瞳孔泛著琥珀色的冷光,女人的眼神坚毅,似乎在低语些什么,但江凡依然听不清楚。她的面孔除了眼睛都如同云雾般朦朧,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无法辨认。
脚下的冻土突然震颤。男人踉蹌著將江凡甩到雪堆里,自己扑倒时溅起的雪尘像银砂般飞溅。江凡的视野被染成猩红——三十步开外,巨大的阴影正踏碎积雪而来,嶙峋骨刺穿透表皮支棱著,每根都串著冰凌织就的锁链。它眼眶里跃动的不是火焰,而是某种活物般的液態红光,隨著逼近在雪地上拖曳出蜿蜒血痕。
“跑啊!”男人的吼叫带著臟器破裂的嘶哑。江凡的心臟在肋骨间疯狂跳动,像是要撞碎胸腔的囚笼,他看见恶魔扬起的利爪撕开空气,带起的风压將女人射出的弹道吹成扭曲的银线......
后来发生了什么?江凡不知道,因为他醒了。
——
晨光像熔化的金箔般漫过窗台,陈轩宇的手指勾住窗帘穗子猛地一扯,蝉鸣裹挟著八月的燥热撞进房间。纱帘被风掀起时,江凡看见他后颈凝著细密的汗珠,在逆光里泛著碎钻似的光。
“起床!都十一点了,不喊你真不起是吧?”
江凡把脸埋进沁著汗渍的枕头,睫毛在亚麻布上蹭出细痒。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困兽般的嗡鸣,他能听见陈轩宇趿著人字拖在木地板上焦躁地来回走动,塑料拖鞋拍打声里混著冰格碰撞的脆响。
“该死的,今天学校休课,还不让人多睡会?”他抬手遮住从指缝漏进来的光柱,那些游离的尘埃在光束里跳著无序的华尔兹。
“那是你睡到十点的理由,不是十一点的。”陈轩宇突然俯身撑住床沿,“我好心过来陪你过夜,早饭还得我做,我是你的保姆是吗?”
“是自己要跑来的。“江凡猛地翻身坐起,床垫弹簧发出濒死的呻吟。他嗅到空气里漂浮著焦般的烘焙香,目光掠过好友泛青的下眼瞼——这傢伙准又熬夜打游戏了。
“早饭吃啥?”
“包子油条。”
“你会做这个?”
“当然不会,刚才出去买的,但我煮了牛奶。”
蝉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著暑气蒸腾的晨光。江凡盯著白瓷碗边缘凝结的奶皮,乳白色薄膜在穿堂风里颤动,倒映著窗欞切割出的菱形光斑。
陈轩宇咬开金黄酥脆的油条,油星溅在盛满牛奶的瓷碗边沿。“你今天要干啥?“他含著满嘴油条含糊不清地问道
江凡把剥好的茶叶蛋放进对方碗里,“一会去医院看一眼姥爷。顺便问一下李指挥那边检查结果怎么样。”
油条渣隨著陈轩宇含糊的话语簌簌落下:“昨天都没回家,我先回去报个平安。还有人家那个邀约怎么说?你真要参加统辖局?”
竹筷在碗沿磕出清脆的响动。江凡停下筷子:“你呢?”
“你去我就去。”陈轩宇突然正色,豆浆碗底与木桌碰撞发出闷响,“但说实话,你身上那些连自己都搞不清的秘密...”他压低声音凑近些,“在统辖局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也许吧。”江凡不置可否,“还有不要因为我左右你的选择,如果真参加了,就是彻底与过去的生活告別,整个人的人生都將不同。而且你也看到了,生命危险是家常便饭。”
陈轩宇摆了摆手,“现在说点实际的,我们终於知道了你那种力量是諭令了,那你真的没要见过白色大海吗?”
江凡摇头的动作顿了顿。“从来没有。”
陈轩宇想开口询问一下,又觉得自己狗屁不通,只好换个话题:“那你这次在使用你的諭令时没有感到恐惧吗?”
“没有。”江凡回答:“我当时以为你死了,正在怒火中烧。”
陈轩宇嘆了口气:“你这个人身上全是秘密,我初中就不知道你这种逆天的身体素质怎么来的。”
他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对了,那个项链是真管用!”他下意识想摸脖子,然后才意识到项链早丟了,“住持是真大师,改天我俩一起上门给人磕头道歉。”
“道歉?我们道什么歉?”江凡莫名其妙,觉得这货的脑子在归墟里让打坏了。
“李指挥了解案情时你也知道那项链救了我一命。”陈轩宇煞有其事的点了点桌子。
“我明白,但我们为什么要道歉?”
陈轩宇双手抱头,一副懊恼状,“那寺我之前去过,祈过数学考试满分结果还是考砸了,因为这个骂过他们寺。而你去驱邪时不相信这些东西有用。为防造报应,我俩得赶快去道歉。”
江凡扶额,他和陈轩宇总是这样,他有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