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单手搭在遮阳棚立柱上，正午阳光直射在露天训练场上，他的影子在砂砾地面缩成小小一团。金属围栏在烈日下泛著白光，他开口道：“好了，接下来还有自告奋勇的吗？”

“请让我来。”一个东亚少年从人群边缘跨步上前，阳光掠过他挺直的鼻樑，在训练服肩章上折射出细小光斑。他行军礼般九十度鞠躬时，后颈被晒得发红的皮肤从衣领里露出来。

斯科特用登记簿遮住刺眼的阳光：“名字。”

“高桥瞬，我想挑战一下江凡君。”少年保持著鞠躬姿態，后颈皮肤在强光下泛著水光。

斯特特扬了扬眉毛，军靴碾碎地面几粒被晒得发白的砂石：“日本学生，也不多见。”他转向江凡，“你应战吗？”

江凡眯眼看向挑战者，阳光正从高桥瞬背后的金属围栏缝隙里刺过来。某些中州学生对著那个笔挺的背影发出嘘声，声浪撞在滚烫的护栏网上嗡嗡作响。

“自然。”江凡踏步而出，地面腾起的热浪扑面而来。欢呼声惊飞了围栏外柏树上的麻雀，它们扑稜稜掠过被晒得发白的天空。

高桥瞬再次鞠躬，脖颈弯折的弧度精確如量角器：“感谢您愿意与我一战。”他抬头时睫毛在眼瞼投下细密阴影，像是某种精密仪器上的刻度线。

江凡抬手挡住直射眉心的阳光：“你是专门想和我打？为什么？”

“江凡君可能不太关注自己的消息。”高桥瞬说道：“你在刚觉醒的情况下击败了'海雀'这个新闻，早在校內传的沸沸扬扬了。”

江凡扬了扬眉毛，“所以你是想试验一下是真是假？”

高桥瞬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江凡君身上的气质和眼神都告诉我，你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认真的看著江凡，“我想与你一战有我的缘由。一年前『海雀'在鸭川河岸犯下了恐怖的罪行，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当时第一时间前去追捕的两人也被他斩杀，其中一人是我极重要的学长。”

训练场突然安静下来，蝉鸣声刺穿凝滯的热浪。高桥瞬的声线像绷紧的弓弦：“去收尸时，我已经认不出学长扭曲的身体了——那天本该是他在统辖局日本分部递交转正申请的日子。”

“我一直发誓將他视作必斩之敌。但被我视为终身大敌的人——”他握紧双手，“却被江凡君在刚觉醒諭令时就给击败了。”

江凡看见少年直起身时睫毛下的阴影：“我想知道。“高桥瞬眼里的火焰烧穿蒸腾的热浪：“我想知道我和江凡君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砂砾地面蒸腾的热气扭曲了两人之间的空气，江凡点头时汗珠顺著下頜坠落：“未战为什么就要认为自己败了？”

高桥瞬突然笑起来，“在江凡君眼中这是对自己不自信吗？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从看到学长尸体那刻就是，我知道自己一定胜不过你。”

爆发的蝉鸣突然静止，少年猛地横摆脚，扬起细小沙尘：“但同样被告知过——”他举起双拳，“勇敢就是面对明知战胜不了的敌人，仍要拔剑上前。”

江凡郑重的说道：“那就来吧。”

“江凡君。”高桥瞬爆发衝来，“就让我看清斩落我噩梦之人应有的模样吧！”

高桥瞬衝锋时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內壁，血腥味与灼热的空气同时在喉管燃烧。右拳收在腰际蓄力，左手虚握成爪护住咽喉——这是学长教他的突进式。余光里江凡的站姿鬆散得近乎傲慢，可突然某种违背常理的寒意突然攫住他的后颈：那个看似隨意的身影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涌动著令人战慄的暗流。

十步之距。

金属围栏在高速移动中扭曲成液態银光，蝉鸣声突然变得粘稠如蜜。高桥瞬瞳孔收缩的剎那，捕捉到江凡垂在腿侧的右手正在细微震颤。

七步之遥。

砂砾突然开始逆流。当高桥瞬意识到那是被江凡衝锋掀起的颶风时，黑色短髮少年已化作螺旋状的残影。训练场的沙尘被裹挟成微型龙捲，每一粒石英晶体都在阳光下折射出锋利的光斑。这景象让高桥瞬想起法医课上见过的弹道凝胶——旋转的子弹穿透时，那些破碎的纤维正如此刻螺旋绽放的沙暴。

视网膜残留的影像开始背叛现实。少年確信自己预判了江凡左膝的弯曲角度，可挥出的右拳却穿透了虚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如同警报器，攻击要来了，但来自何方？怎样袭来？他的本能发出尖锐的啸叫。

世界开始倾斜。

当后颈传来针刺般的预警时，高桥瞬拧腰迴旋的动作仿佛被灌入水银。这个曾在关西大赛完成绝地反杀的得意技，此刻却像是困在松脂中的远古昆虫般迟缓。他看见自己扬起的髮丝凝固在空中，每根发梢都镀著正午的金边；江凡蹬地时激起的沙尘悬浮成璀璨的星环，而他的神经信號甚至来不及抵达指尖。

剧痛从左脸炸开的瞬间，天空突然填满整个视野。

少年试图蜷缩身体做出受身动作，却惊恐地发现四肢仍保持著出拳的姿势——他的神经传导速度竟追不上倒飞轨跡。砂砾地面在背脊下发出龟裂的呻吟，某种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从骨骼深处传来。在涣散的瞳孔倒影里，江凡收势时的残影正缓慢重组：他右臂呈手刀状斜指苍穹，睫毛在眼瞼投下的阴影如同审判之剑。

死寂像玻璃罩般扣住了整个训练场。

高桥瞬的舌尖尝到铁锈味，左耳持续的蜂鸣中，喉骨挤压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被击中的左脸尚未传来肿胀感，某种荒诞的顿悟突然刺穿意识——当自己挥出第一拳时，江凡的掌风早已穿透时空的褶皱，提前印刻在他的颧骨上。

夏攸寧攥著顾景初衣袖的手指节发白：“你看到发生了什么吗？”少女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

顾景初眯起眼睛：“不知道...就像被按了快进键。”他举起右手比划，“江凡突然消失在原地，然后高桥瞬就...”指尖划过空气的轨跡突然折断，仿佛重现那个拋物线般的击飞画面。

第一声孤零零的掌声来自场外，那个一直在平板上记录什么的紫色头髮的女生突然跳起来拍手，掌声在寂静中炸响。这声响像是击碎了某种结界，欢呼声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层层扩散，最终匯聚成淹没训练场的声浪。

江凡被推搡著的人群包围，欢呼声在耳膜上形成蜂巢状的共振，他透过攒动的人头缝隙，看见高桥瞬正缓缓直起腰身。少年左脸浮现出枫叶状淤青。

当声浪出现短暂间隙时，高桥瞬的声音像一柄竹刀劈开热浪：“谢谢，您让我看清了云层之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