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
只是他下意识地,將这一切都归结於对方的天赋异稟。
可如今如此剖开来看,他才发现......
“朕要的,不是一个交代。”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著远处巍峨的宫殿群。
“朕要的,是一个答案。”
“朕要知道,她所求为何?是名,是利,还是这大鄴的江山?”
“朕要知道,她这身通天的本事,背后,可还站著其他人?”
“这些,你可能替朕解答?”
宋知非跪在地上,这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父皇的眼光,从来不在沈家,不在一个观星楼主,甚至不在晏泠音是否杀了沈徽音。
父皇看到的,是晏泠音这个存在本身,对整个大鄴皇权,可能造成的威胁。
沈家闹得越凶,越合父皇的心意。
他们就像一条被放出笼的疯狗,去试探,去撕咬,去逼出晏泠音所有的底牌。
而父皇,只是那个坐在最高处,冷眼旁观的猎人。
“观星楼主,不过是朕拋出去的一块饵。”
“朕就是要看看,她,还有她背后的人,会如何应对。”
“是仓皇出逃,还是奋起反击?”
皇帝转过身,目光落在宋知非身上。
“朕容得下一个天赋异稟的晏泠音,也容得下一个身负秘密的晏泠音,朕甚至可以容忍她是一头妖物。”
“只要她听话,只要她能为我大鄴所用,她便是朕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若试探出,她以后会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想反过来握住持刀人的手......”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那朕,不介意亲手,將它折断。”
...
天色愈发暗了。
大块大块的乌云,像是被人用饱蘸浓墨的笔隨意涂抹在天上,压向京城。
长街之上,行人步履匆匆,小贩们忙不迭地收著摊子,嘴里骂骂咧咧,抱怨著这鬼天气。
酒楼茶肆里,倒是比往日更热闹几分,三教九流凑在一处,高谈阔论。
说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凉州府镇妖司的指挥使陈风云,不日便要押解抵京,三法司会审。
二是钦天监那位从不轻易出山的观星楼主,受沈家所託,要开坛做法,算一算那白髮晏阎罗的命格根脚。
风雨欲来。
晏泠音的小院,在这片喧囂中,显得格外安静。
屋里有些暗。
她走到梳妆檯前坐下,那里有一面铜镜。
镜子是上好的,打磨得光滑,可映出的人影,依旧带著一层朦朧的昏黄,瞧不真切。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在忙。
忙著活下去,忙著杀妖,忙著变强,忙著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她从未真正地,將它当成自己。
晏泠音伸出手,用袖口,仔仔细细地,將镜面擦拭了一遍。
镜中的人影,清晰了。
那是一张足以令世间所有顏色都黯然失色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雪上凝脂,一双眼眸,狭长清冷,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便自带著三分疏离,七分凌厉。
唇不点而朱,色泽偏淡,显得有些薄情。
“事到如今,你我,便算是一体了。”
“从今往后,我便是晏泠音,晏泠音便是我。”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会让沈家,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