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皇帝,终於有了新的动作。
“陈风云。”
“臣在。”
“你当时与此妖交手,可曾看清她的脸?”皇帝问道。
“回陛下,当时风雨大作,雷光刺眼,又有妖气衝天,遮蔽感知,那妖物脸部又有所遮掩。”
“臣......並未看清。”
“陈风云!你!”
“沈太保。”龙椅上的皇帝淡淡开口,打断了他,“朕在问话。”
沈重山浑身一颤,不甘地闭上了嘴。
皇帝的目光,从陈风云身上,缓缓移回到了晏泠音脸上。
他就这么直直的看著。
看得眾人不知道,这位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为何还不下旨?
在等什么?
良久。
沈重山终於按捺不住,再度出列,重重叩首,“水镜为证,真相大白!陈风云看不清,可这满朝文武,谁的眼睛瞎了?此妖孽化身人形,潜伏朝堂,罪该万死!还请陛下,立即下旨,將其就地正法,以正国法,以慰我孙女在天之灵!”
“请陛下降旨,诛杀此妖!”
“请陛下为沈家做主!”
沈家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跪倒一片。
“楼主。”皇帝没有理会底下跪著的一片臣子,反而看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青衫书生,“你这观天之镜,可会出错?”
“陛下,天道无情,有映则灵,观天之镜所照,乃是过去天地间留下的真实烙印,绝无虚假。”
言下之意,我的推演不会出错。
你们看到的,就是事实。
证据,不会错。
那杀人者,就是晏泠音。
那妖物,就是晏泠音。
“陛下!您还在等什么!”
是啊,还在等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张龙椅之上。
可皇帝,依旧没有开口。
就在诡异的沉默中。
殿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一步一步,走入殿中。
所过之处,跪在地上的官员,竟是不由自主地向两侧挪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沈重山看到此人,浑身一震。
“老祖宗......”
来人,正是沈家那位坐镇四世三公门楣的定海神针,早已不问世事,修为入了法相之境的沈负舟。
沈负舟没有理会任何人,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著皇帝。
他自然知道,这位执掌天下的君王,为何迟迟不肯下令。
“驱雷掣电,呼风唤雨......”
“金瞳竖立,隱有崢嶸......”
“陛下,您说,这与古籍之中,记载的真龙之相,有何分別?”
轰!
此言一出,不亚於一道天雷。
“真龙?”
“沈老祖宗的意思是......”
“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妖物吗?”
眾人再度回忆水镜之中的画面,细细品味沈负舟的话,越想,心中越是骇然。
呼风唤雨,引动天雷,这等伟力,寻常妖物如何能做到?
殿中议论声再起,可这一次,风向,却彻底变了。
从惊惧,变成了贪婪。
如果说,之前晏泠音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必须被剷除的妖孽。
那么现在,她就是一座行走的宝库。
宋知非呆立当场,他终於明白,父皇为何迟迟不肯下旨了。
这已经不是朝臣与妖物的爭斗。
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太过巨大。
沈负舟向前一步,对著龙椅微微躬身。
“陛下,此女身负真龙之相,乃是我大鄴天大的福缘,然其心性未定,力量难控,若放任其在朝堂,恐生祸端。”
“老臣恳请陛下,將其交由我沈家。”
“我沈家,愿倾全族之力,为其筑锁龙池,日夜诵读圣人典籍,助其磨平戾气,化解妖性,他日,必能成为我大鄴真正的护国神兽!”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沈家!
好一个沈负舟!
这哪里是为国分忧,这分明是想將这头龙,圈养在自家的后院里!
皇帝的脸上,终於不再平静,他双眼微眯,一丝寒芒一闪而逝。
沈家,想要这真龙。
他这个皇帝,这大鄴的皇室,难道就不想要吗?
就在此时。
一道同样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龙椅旁响起。
“沈家的意思是,这大鄴的祥瑞,轮到你沈家来做主了?”
眾人骇然回头。
只见龙椅之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穿素色皇袍的老者。
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与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主动开口,竟无一人察觉。
宋氏老祖!
沈负舟的瞳孔微微一缩,隨即恢復如常,对著皇袍老者拱了拱手。
“不敢,只是此女身负真龙血脉之秘,若能参透,於国於民,皆是幸事,沈家,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皇袍老者嗤笑一声,“我看是想分一杯羹吧。”
“此等龙种,自当归於皇室,由我大鄴气运温养,方是正途。”
“你沈家,想要?”
“呵,也配?”
晏泠音站在殿中,听著他们的言语,只觉得阵阵荒谬。
可笑。
真是可笑。
如今倒好,一转眼,罪人成了祥瑞。
妖孽,成了真龙。
要將她带回沈家,以圣人典籍磨平戾气?
要將她归於皇室,以大鄴气运温养?
晏泠音心中那股无力感,渐渐被一种更为炽烈的情绪所取代。
一种荒谬到极致之后,滋生出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