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特教授手中的咖啡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温热的液体,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条红色的,魔鬼般的曲线。
他想起了自己几天前,在电视上,信誓旦旦地,向全国观眾科普“肖克利-奎伊瑟极限”是多么不可逾越的场景。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不是被打了脸。
他是被对方,用一座无法逾越的,由绝对的科学真理铸就的泰山,活生生地,碾在了地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
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充满了恐惧的呼吸声。
那份曾经被他们当成笑话的“白皮书摘要”,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散发著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铁证如山般的光芒。
这种死寂,並不仅仅发生在这间办公室里。
在加州帕萨迪纳的航空航天实验室,在德国慕尼黑的材料科学研究所,在英国剑桥的卡文迪许实验室……
在全世界每一个,有资格接触到这份“泄露”资料的,最顶尖的科学圣殿里,都在同一时间,上演著同样的一幕。
从最初的嗤之以鼻,到看到公式和数据后的集体沉默,再到反覆验算、无法推翻后的,额头冒汗,脊背发凉。
全球性的嘲讽浪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场全球性的,恐慌性的沉默。
那些曾经在媒体上侃侃而谈的专家教授们,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他们拒绝了所有的採访,取消了所有的讲座,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和图书馆里。
他们疯了一样地,查阅著所有的文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自己的计算。他们试图证明,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偽造的,天衣无缝的骗局。
但他们越是研究,就越是心惊。
他们越是计算,就越是绝望。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理论和数据,背后,竟然隱藏著一个他们从未接触过,但却拥有著恐怖的,內在统一性的,全新的科学体系!
终於,有实验室,坐不住了。
位於莱茵河畔的,一家全球化工巨头的组织研究院里。首席化学家,汉斯博士,在经歷了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著他的团队。
“我们不能再这样猜下去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那篇论文里,提到了合成『铁镍基层状双氢氧化物』催化剂的几个关键步骤。虽然语焉不详,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可是博士,”他的助手担忧地说道,“那个反应条件太古怪了!它要求在超临界水环境中,进行毫秒级的脉衝式压力注入……我们的设备,根本无法精確控制!”
“那就改造设备!”汉斯博士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用尽一切办法!我必须知道!我必须亲眼看到!这到底是上帝的杰作,还是魔鬼的谎言!”
命令被下达。
研究院里最精密的反应釜,被小心翼翼地拆开,进行著匪夷所思的改造。工程师们通宵达旦,根据那几句模糊的描述,试图搭建出一个能够模擬“毫秒级脉衝”的简陋装置。
一周后,在清空了整个楼层,所有人员都躲在厚厚的防爆墙后面时,实验,开始了。
高压,高温。
当那个被临时改造的,极不稳定的脉衝阀,按照一个诡异的频率,將一种特殊的络合盐溶液,注入到超临界水反应腔的瞬间——
控制室里,连接著反应腔的质谱仪和能量分析仪,屏幕上的数据,突然像疯了一样,向上狂飆!
一个代表著“催化活性”的峰值,在一瞬间,突破了屏幕的顶端!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甚至连理论上都无法解释的,恐怖的数值!
然而,这惊人的峰值,仅仅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反应釜內部传来。
所有的仪表读数,瞬间归零。
实验,失败了。
当穿著厚重防护服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打开反应釜时,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奇蹟般的催化剂。
只有一堆毫无价值的,黑褐色的,金属氧化物沉淀。
汉斯博士看著那堆失败的產物,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的助手扶住了他,脸上满是沮丧:“博士,我们失败了。它……它果然是个骗局。”
“不……”
汉斯博士却死死地盯著那台已经烧毁的能量分析仪,屏幕上,还残留著那个突破天际的,短暂的峰值记录。
他的脸上,没有了沮丧,也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混杂著敬畏与恐惧的,无边的战慄。
“你……你不明白……”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不是失败了。”
“我们是……看见了神跡。”
“我们看见了神跡,却……亲手把它,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