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阿牛就摸黑起了身。
他打上满满的井水,將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得发红,连指甲缝都抠得乾乾净净。隨后翻出那件压在箱底、唯一没有补丁的布衫,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
走进牛棚,对著家里那头养了多年的老黄牛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老牛温顺的眼睛望著他,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
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后,阿牛將两只牛腿细细包好,又取出母亲留下的那只的银鐲子。
这算是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討媳妇的东西了,
將东西装好之后,他找到一个村里经常牵红线做媒婆的妇人,给对方包了一大块牛腹肉,央求妇人和自己一道去找玉姑娘的兄长说亲。
一路上,阿牛都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膛。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破旧的小院前。
阿牛隱约听见门內传来低语交谈声。
他忽然想起村里人的閒话,说玉姑娘的兄长重伤成残,只能终日臥在榻上,是个可怜的废人。
阿牛心下顿时一紧,生出几分不忍。他暗自提醒自己,待会儿见了人,定要守在榻前说话,万不可对那位兄长的残疾之身流露出半分怜悯或异样,不然才是失礼。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里面似有人说了一声,“进。”
嗓音清越,像山涧溪流一般,悦耳得不似凡间。
推门而入的一剎那,阿牛之前所有的预想,都被眼前所见推翻。
他以为自己眼了,竟在这陋室里看见了神仙。
高挑雋美的青年隨意披著件月色外衣,如墨般的长髮流水似的泻在肩头。
望著他的眼神没有温度,纤浓眼睫微微垂下,在玉琢似的面庞上投下淡淡阴影,瞳孔深不见底。
阿牛不自禁地后仰身体,一时间惊为天人。
那张脸俊美得太过凌厉,是阿牛无法理解的容貌,他觉得整间灰败的屋舍在这一眼万年的剎那蓬蓽生辉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在对方清冷的注视下,只觉得双膝发软,大脑一片空白,连一步都迈不动。
彼时他还不知道,这是凡人直面仙人时本能的反应。
忽然,院中另一个人影对著他们抬起一只手。
直到此时,阿牛才惊觉男子身侧竟还立著一人。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神仙般的人物夺去,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少年的存在。
这少年生著一双罕见的银眸,容顏同样精致得无可挑剔,可面上却带著与年纪全然不符的冰冷。
他对著他们五指张开,似乎要做些什么。
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不必。”
声线清越如玉石相击。
“鹤捌,退下。”
银眸少年闻声即刻垂首,无声地退至阴影中。
男子这才抬眸看来,剎那间,整个陋室都因他这一眼而又明亮了几分。
通身的风华气度绝世脱俗,让阿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问,“你们是谁,来此处,有何目的?”
阿牛算是废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同他一起来的妇人惶恐不已,但也只能硬著头皮结结巴巴开口,“你、您是玉姑娘的兄长?”
男子闻言微微一顿,“玉笺是这样说的?”
妇人连忙点头。
对方垂眸片刻,唇角掠过一抹清浅的笑意,“那便是。”
那股摄人的压迫感也淡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