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硝烟尚未散尽,灰色的浓雾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焦黑的大地上低低地翻滚、舔舐着伤口。
巨石之上,尤西部落的年轻猎人——蛮,如同石化般僵立着。
他布满荧光图腾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极致震撼与深入骨髓恐惧的惨白。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下方那片被彻底重塑的土地——
那已不再是战场,而是神明降下神罚后遗留的焦土炼狱。
浓雾被爆炸的气浪撕扯得支离破碎,视野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蛮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数公里外那片曾经郁郁葱葱、如今却如同被巨神之犁反复耕耘过的焦黑旷野上。
目之所及,大地一片漆黑。
松软肥沃的腐殖层被高温彻底碳化,如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黑毯。
地表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弹坑,如同月球表面般狰狞。
坑底积蓄着浑浊的、混合着晶蓝色血液和泥浆的污水,在残存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无数被拦腰炸断、甚至被连根拔起的参天古木,如同被巨人随手丢弃的焦黑火柴棍,杂乱地倒伏在地。
断裂处燃烧着微弱的、苟延残喘的火苗,发出“噼啪”的轻响,升腾起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燃烧的焦烟与血肉烤糊的恶臭。
一些粗壮的树干上还深深嵌着扭曲的金属弹片,兀自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焦黑的土地上,涂抹着大片大片粘稠的、尚未干涸的暗蓝色污迹——那是荧光者特有的血液。
破碎的肢体、撕裂的躯干、被炸得不成形状的肉块……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弹坑边缘、燃烧的树干旁、泥泞的水洼中。
一些被炸断了腿的荧光者战士,拖着半截残躯,在血泊中徒劳地爬行,留下长长的、粘稠的血痕,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嘶鸣。
但被轻松写意般漫步追上的人类轻松补刀击杀。
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焦糊味和内脏破裂后散发的恶臭,即使隔着数公里,也仿佛能钻入蛮的鼻腔,刺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如果说先前那轮如同天罚般的炮火覆盖,带给蛮的仅仅是对那毁灭性力量的震撼,那么随后发生在浓雾边缘的那场短兵相接的厮杀,则彻底颠覆了他对“人类”这个概念的认知!
他亲眼目睹了那支身披厚重铁甲、如同从浓雾中走出的钢铁军团,是如何在荧光者残兵如同海啸般的决死冲锋面前,岿然不动,甚至……反推回去。
他看见一个身披暗沉重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人类战士,硬生生用胸膛接住了一支足以洞穿岩石的骨箭。
那足以让尤西部落最勇猛的战士瞬间毙命的攻击,只在对方的胸甲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紧接着,那人反手施展邪术,精准地轰碎了一名荧光者精英的半个肩膀。
他看见另一个人类战士,挥舞着一柄缠绕着电弧、发出刺耳尖啸的链锯剑,如同砍瓜切菜般将一名名体型魁梧、肌肉虬结的荧光者战士劈成两半。
飞舞的晶蓝色血肉和破碎的骨渣,将他从头到脚淋成了一个血人。
他屹立在尸山血海之中,狂笑着,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那笑声透过浓雾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竦然的狂热与享受!
他更看见了那些平日里在尤西部落传说中如同梦魇般不可战胜的“神灵恶犬”——
石部落的荧光者们,脸上竟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是的!恐惧!
蛮死死地揉着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没错!
当那些身披铁甲的“两脚牲口”顶着链锯的切割、骨锤的砸击,非但不退,反而一脸狰狞地扑上来,用高爆手雷、用链锯斧、用动力锤,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地撕碎他们的敌人时。
蛮清晰地看到,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石部落勇士,眼中那嗜血的凶光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退缩所取代。
尤其是当那个如同黑塔般的男人狂笑着,用链锯剑将一名石部落精英战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时,蛮甚至看到附近几个荧光者战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茫然。
那群崇拜着死亡与杀戮、以折磨俘虏为乐的野兽,竟然被一群更不要命、更疯狂的家伙……吓破了胆?!
战斗的结局早已毫无悬念。
当炮火停歇,钢铁洪流碾过焦土,与残存的荧光者撞在一起时,蛮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亲眼看着那支仅有一百二十人的钢铁军团,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般,轻易地撕裂了石部落残兵那看似汹涌的冲锋浪潮。
那些被炸断了手臂、撕裂了腹部、甚至拖着肠子的荧光者战士,确实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顽强生命力。
他们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恶鬼,嘶吼着,挥舞着残肢断骨扑向敌人。
然而,在人类们那身坚不可摧的“铁壁”重甲和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面前,这种原始的凶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蛮看到三名人类战士背靠背结成一个小三角阵型。
一人手持塔盾,硬生生顶住三名荧光者的疯狂扑击,盾面上火星四溅。
另一人端着爆弹枪,冷静地点射着试图从侧翼包抄的敌人,每一枪都精准地轰碎一个头颅。
第三人则挥舞着链锯斧,如同旋风般劈砍着靠近的敌人,高速旋转的锯齿轻易撕裂血肉骨骼,带起漫天血雨。
他们配合默契,攻守兼备。
即便被荧光者的重击打得踉跄后退,也绝不慌乱,总能及时得到队友的支援。
反观荧光者一方,虽然个体力量强大,恢复力惊人,但在混乱的战场上却如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甚至有时会误伤同伴。
“恶犬……终究是恶犬……”蛮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即便石部落的荧光者学会了使用骨弩、链锯斧,甚至模仿人类的阵型冲锋,但他们骨子里的野蛮、冲动和对个体力量的盲目崇拜,让他们在真正的战争机器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脆弱。
他努力踮起脚尖,试图看清那个人类首领到底砍了多少个脑袋。
可惜距离太远,视野又被硝烟和血雾遮挡,只能看到那个血红色的身影在战场上如同绞肉机般移动,所过之处,荧光者如同麦子般倒下。
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脊椎,迅速蔓延至全身。
直到一小时前,他还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石部落这支号称“神灵猎犬”的千人精锐大军,会像碾死一只虫子般,将那群狂妄的外来者彻底碾碎在石部落坚固的城墙之外、
他甚至想象过自己将这场“辉煌胜利”带回部落时,酋长和祭祀脸上那赞许的笑容。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不,是狠狠砸碎了他的幻想!
结果呢?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石部落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猎犬”军团,就成了被无情碾死的虫子。
而那支曾经在这片禁忌之地不容小觑的石部落“大军”,更是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般,彻底溃不成军。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战争!
这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一边倒的屠杀!
从天而降、犁庭扫穴的毁灭之火。
坚不可摧、无视伤害的钢铁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