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口的宋秉孙和宋宪,那就是对如何使用法律这个工具来发言,確实都是非常不错的技术官僚。把他们派出去当按察使、提刑使,他们一定能够干得漂漂亮亮。並且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內进行补充完善,试图更上一层楼。
后开口的何荣祖就不一样了,这老小子是在点咱们张二呢。
“父亲。”坐在何荣祖身后,服侍他一路南来的何惠轻呼自己的爹,別六十多岁,退休都退休了,来对看新皇帝胡扯乱扯。
是你知道新皇帝的性子?还是我知道新皇帝的性子?
按照张巡的过往来推断,这也是个雄武勇战,意气刚强的皇帝。哪些话爱听,哪些话不爱听?何惠不敢赌。自然的,他也不希望何荣祖赌。张巡问啥答啥唄,前头宋家父子答得不是蛮好的嘛。
“先生所言,对朕颇有启发,今日聊兴已尽,明日再来。”张巡暂时不想听大道理但何荣祖这个从制定新法入手,公开宣传融合的想法还可以。
至於他是不是想要焕发人生第二春?来张巡这儿搏一个富贵?那都是后话。
对於有本事的人,张巡惯来是愿意任用的。不问出身,不问番汉,你有才学就可能卖给张巡。程鉅夫他宗法上的爹还是个宋奸呢,这会儿都升任广东安抚使了。即便何荣祖是个六十多的老头,真有实力,那张巡也会任用的。
但眼前不管,眼前先给我编纂《大寧律》,把新律编好是当务之急。
既然说了聊兴已尽,张巡抬起腿来就走。走到门口,又嘱咐这会儿跟进来的京兆府从吏,给三位送羊、菜、柴、盐等应用之物。另外见面礼,一人送一条腰带好了。不在乎於多贵重,主要是表现张巡的雅量高致。
另外再雇买几个奴婢来,服侍三人的起居,做饭的事也安排妥当。刚刚还是何惠这个儿子扶著何荣祖行礼的,大约南下时也没带什么伴当僕役。
不是雇不起,是张巡催的急,立时就要把人催来,哪里能给你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机会。
“诸位不必送了,明日朕再来。”张巡站门口朝里边摆手,门外侍从已经牵了马过来。
说是不用送了,至少也得站在门口,朝张巡作个揖,恭送张巡上马。等前后的夷丁突骑都跑动起来,三人这才起身。
等转天召对,不单单是张巡本人在场,几位宰相也在场。不谈什么法律的使用了,就专门下达编纂新法的命令。
原本张巡还在迟疑,到底是任命何荣祖,还是宋秉孙,担任总裁官。昨天一聊,毫无悬念,肯定是任命何荣祖。
单从气相立意上,何荣祖就知道法律这玩意儿应该为谁服务,又需要体现何等意志。
人生前六十多年的盐巴没白吃,確实很有经验。
召对之前,宰相们还觉得让宋慈的儿子来编律法,肯定是不二之选。等张巡將同何荣祖、宋秉孙、宋宪的聊天內容复述之后,几位宰相一致同意选何荣祖。
要得就是这种为整个国家通盘考虑的人,在皇帝和宰相的位置上,一个有全局观念的人,其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有些人他有才学,有本事,但可惜格局没跟上,那事情只能往砸锅的方向上办。
有个例子或许可以说明,东汉末年的司徒王允,担任郡吏时为公元156年,一直到黄巾起义爆发,也即中平元年(184年),才担任豫州刺史。
几乎三十年的时间,王允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担任官职或者只担任低级僚佐。到190年前后,担任河南尹。
也就是说,他担任地方主政官员的时间也很短,加起来大概只有五年的事件。之后他就因为时局的变动飞速升迁,至迟在190年下半年,便取代杨彪担任司徒·尚书令。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只有地方佐贰经歷,主官经歷都很稀薄的人,突然就变成了国家的“宰相”。当密谋杀死董卓之后,其处理起国家大事来,毫无半点气度。非常像一些在地方郡县上,当一把手当惯了,只会强硬到底,遇事就是拍桌子,吹胡瞪眼的中级官僚。
东汉末年的混乱,从王允这种本就不应该担任宰相的人竟然成为了重臣,就可见一斑了。
因为整个国家官僚的培养路径都混乱了,已经没办法把真正的贤良给提到他应该的位置上去。
不提也罢,致仕退休的何荣祖正式被提拔到中枢来,担任刑部侍郎,其子何惠担任秘书少监。宋秉孙升任殿中侍御史,宋宪改官大理寺。反正都调到中枢来,开始组建编纂班子。
张巡让他们开列名单,凡是认为应当迁转而来的官员,一律应允他们的请求,调动在中枢来任职。参与编书的,先迁一转。之后编成,张巡满意,颁行於天下,那就都等著升官受赏吧。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技术官僚去负责,这点共识还是有的。张巡让他们之后直接和姚言对接,进度最好每个月都报一次。爭取二三年內,就把《大寧律》给编成。
反正有《唐律疏议》和《宋刑统》作为底本和参考,几人又都是老刑名,理论和实际相结合,不至於要编上十年二十年的。
至於之后如果还有补充,或者时代变了,內容有更易之处,完全可以用“律附”来打补丁。就是后世所谓的修正案,或者说附则。也可以认为是司法解释,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张巡也不是干法律的,说不对专业名称。
“陛下既然新编《大寧律》,那历法?”何荣祖父子同宋秉孙父子离开勤政殿,叶李就搭嘴问了一句。
“对!”被他这么一提醒,张巡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沿用带宋的《统天历》呢。
虽然历法这个东西,只要抬头用的是带寧的元號便足矣。但毕竟历法也算是牵扯到中原王朝正统的东西,带清和带明爭夺朝鲜的时候,就各自要求朝鲜李朝使用自己的历法。
颁赐历法给周围的藩属小国,也是藩属们臣从中原天朝的一种表徵。
“可以新编一部历法。”叶李心想连法律都编了,那历法肯定也不能够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