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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0章 坐唱空城?!

屋外的风,像是已经吹累了。

一夜风雪之后,大都的天沉得像被冰层压住。

清国公府的院墙静默无声,檐下还掛著未融的霜凌,灰白的天光照在上头,泛著冷意。

角门半掩,风从缝里灌进来,在长廊深处绕了一圈,把墙上的风灯吹得轻轻摆动。

屋內却极静。

静得连铜炉里松脂炸裂的细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炉火併不旺,只是稳稳燃著,像是沉著呼吸的老兽。

清国公坐在那火光的半明半暗里。

整间屋子被他沉沉的气息压住。

几案上摊著那封信,纸角微卷,仿佛仍带著先前他曾握紧过的余温。

风吹动门帘,发出轻微的“哗”的一声。

清国公却纹丝不动。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片將明未明的天色。

那一瞬,他的眼底像有风雪在缓缓散开,又像有某种沉睡许久的锋芒,正在一点点被唤醒。

然后,他开口了——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片淡灰的天色。

“我清国公这一辈子,见惯了兴衰。”

“朝廷是这样,皇族是这样,人心更是这样。”

“可哪怕我死,也得看一眼——这一回,到底谁的刀快。”

他说罢,语气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燕回。”

“这件事,你要记住。”

“今日之后,你若能站上去,就不再是那天真的公主。”

“你要做的,是割席、是背水、是彻底离开旧梦。”

拓跋燕回神情肃然,轻轻躬身。

“我明白。”

“从我决定放走拓跋蛮阿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清国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好。”

“那便算是,你真长大了。”

他起身,伸手拿起那封信。

“老夫这就去安排。”

“你不必再出面,先稳著。”

“等消息散得差不多,我自然会让人去请你。”

“那时候,你只需出现。”

“其余的,不必言语。”

“朝臣的心,我来替你定。”

拓跋燕回抱拳。

“那就有劳国公。”

她的声音沉稳,却藏著一丝微颤。

那不是恐惧。

那是蓄势。

清国公看著她,微微一笑。

“呵,小姑娘,你这副模样,倒有点当年你五哥的影子。”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几分。

“你五哥若还在世,见你今日这般,怕也能安心了。”

拓跋燕回垂目,神情微黯。

“他若在,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如今——”

她轻声道,“也只能我来走。”

清国公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那就让我们一起走这一遭。”

话刚落下,他的目光忽然一转,落到拓跋燕回身上。

那一道目光,沉如风雪压山,锋芒却在內里缓缓逼出。

“既然走这一遭……”

他声音低沉,气息却隱隱带了旧时沙场上才有的威势,

“燕回,你该把所有的底,都交给我了。”

拓跋燕回一怔。

清国公缓缓走回几案前,伸手按在那封已经被他看过两遍的信上。

指尖轻轻敲了敲。

一下。

又一下。

每一下,都像在敲她的心。

“你这封所谓的『计划密辛』——”

清国公抬眼,目光锐利,“是拓下来的。”

“拓字的笔力微弱,厚度不匀。”

“你抄写得再仔细,也瞒不过我。”

他冷冷一笑。

“而且还是不全的。”

拓跋燕回没有说话。

她看著他,呼吸微微窒滯。

清国公继续道:

“我看得出来,你故意只拓了大半。”

“有一部分,你根本没有拓上。”

他语气不重,却像是在军中下令。

“我说得不错吧?”

拓跋燕回沉默了片刻,终於抿唇。

然后,她露出一个有些羞愧、有些无奈的苦笑。

“国公果然慧眼。”

“確实……有些地方,女儿一开始担心国公看见,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

清国公抬手,直接打断。

“停。”

他不让她继续。

那一刻,他身上那种久违的军中权威像是彻底復甦,压得整个房间都重了几分。

“燕回。”

他一步一步靠近,语气沉得像山。

“到了现在,你还打算瞒我?”

“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走这一步——”

“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遮藏?”

拓跋燕回垂下头。

“国公,这不是不信您,只是……”

清国公忽然冷笑。

“因为你怕我阻止,是不是?”

拓跋燕回沉默。

她没有点头,但那沉默便是答案。

清国公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责怪。

只是轻轻嘆了口气。

“你怕我拦你,那是因为你还把我当老人看。”

他顿了顿,抬手重重一拍自己的胸口。

声音如鼓。

“可你忘了——老夫当年跟著你五哥征战北境,一路杀到冰海边,是踩著多少尸山血河上来的!”

火光跳得更旺了几分。

他的声音愈发沉稳:

“你以为,用这种半遮半掩的法子,就能让我退?”

“你错了。”

他目光一凝,冷如夜霜:

“你这一半信,越不让我看,我越知道——其中,有关键。”

拓跋燕回紧紧握著衣袖。

清国公重新坐回几案前,將信压在手下。

“好。”

“那我来说说,你没写的那一部分。”

拓跋燕回抬起头,眼中微惊。

清国公道:

“你们这个计划,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在大疆。”

“而是在——大尧境內。”

火光在他眼里映出一道极深的影。

“按这计划,大尧的北线援军都被调往大疆附近埋伏。”

“既然如此,那么北境本土的防线,就必然空虚。”

他抬眼,盯著燕回。

“这意味著,大尧的几处北线重镇——无人可守。”

“无人可守,又如何抵挡我大汗三十万铁骑?”

拓跋燕回的呼吸明显沉了一瞬。

清国公继续道:

“我大汗如今南下,势如破竹。”

“攻城如摧枯拉朽,无一国能挡其锋。”

“而只要他一鼓作气,往中原再走三百里——”

“北线战场就不再是他的心头之刺。”

“他不退兵。”

“也不会回援。”

“他若攻下中原腹地,北疆的权势就稳了。”

“到那时——”

清国公一字一字道:

“大尧北境,必亡。”

拓跋燕回的指尖颤了颤。

清国公忽然抬手,指向她。

“燕回。”

“你想让我相信——在援军尽撤的情况下,北境残军能挡住三十万大军?”

他低声道:

“你隱瞒的那一部分,就是这个。”

拓跋燕回没有迴避。

她轻轻点头。

那动作极轻,却沉得像落在雪上砸出的一个深痕。

“是。”

“那一段……確实是计划的关键。”

清国公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

火光在他面前跳。

他沉默良久。

良久——久到连炉火都开始微弱。

他才缓缓睁开眼。

“好。”

“既然如此——”

他抬手,指尖敲在几案上。

清脆的声音仿佛再次敲响战鼓。

“你把那一部分,也告诉我吧。”

他眼神沉定。

“我倒真想看看——”

“这位藏在大尧背后的奇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在无援、无兵、无守军的情况下——”

“还能保证北境最后一道防线,不会失守。”

他目光如刀:

“说吧。”

“让我看看,他凭什么敢下这样一棋。”

拓跋燕回望著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刻,她的神情里不再是忐忑,不再是犹疑。

是彻底的决意。

她缓缓开口——

“国公,那一部分……比您想像的更惊险。”

清国公眼中的光暗暗收紧。

“说。”

“我听著。”

屋內的火焰轻轻跳著,光影落在墙上,像一阵无声铺散的波纹。

拓跋燕回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一口气极长,仿佛胸腔里所有压著的重量,都在这一刻被逼上喉头,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稳了稳心神,抬起眼。

“其实……”

她开口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女之所以不敢把计划的另一部分透露,是担心国公看了,会觉得此事……完全不可能成。”

清国公原本正微微低著头,眉间沉思未散。

闻言,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锋轻挑。

“为何?”

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老將惯有的沉稳逼迫。

拓跋燕回的指尖轻轻蜷了蜷。

“因为……”

“这件事,与萧寧有关。”

话音一落。

屋內仿佛瞬间静了半息。

铜炉中的火焰“啪”的炸开一声,却反而突兀,像是为这一句话的陡然重击作了回应。

清国公的脸色先是一怔,然后眉峰猛地一挑。

“萧寧?”

他像是怀疑自己听错。

“你说——以萧寧为核心?”

他声音压得低沉,却藏著明显的震动。

“那个传言里的紈絝?”

“那个只会风雪月的浪子?”

“那个靠著命好被推上皇位的少年皇帝?”

他一次比一次质问得冷厉,一次比一次难以置信。

“让他为核心?!”

他呼吸在那一瞬明显一顿。

半生杀伐的老將,那双见惯生死的眼里,都在这一刻露出彻骨的怀疑。

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

“先不说他能不能做成。”

清国公低声喃喃,“就单说这北境战场——他敢来么?”

他的声音低冷、沉重,带著从骨缝里挤出的怀疑。

在他的印象里——

萧寧,就是个把帝京当戏台、把天下当玩物的紈絝皇帝。

风月场上的常客。

诗宴酒局的座上宾。

不学无术的废物皇帝。

这种人?

胆敢踏进北境?

胆敢面对真正的战场?

胆敢离开帝京那一丁点风吹雨打都没有的暖阁?

……简直荒唐。

然而——

拓跋燕回却缓缓摇头。

“国公有所不知。”

“据我所知……”

她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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