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一声令下,剎那间,人影穿梭,各安其职。劈柴的弟子斧影翻飞,火工立时引燃灶膛,烧水的、洗菜的、布置桌椅的井然有序,偌大的院子瞬间被一股热烈而忙碌的气息所充满。
苏驍特意叮嘱前去取酒的弟子,“到了府衙,莫要寻旁人,径直去找林平之林管事。就说奉我之命,让他带著乔帮主的御酒一起过来。”那弟子郑重地点头应下,转身疾步而去。”
不久,院门外便传来一阵喧譁。只见先前领命的弟子当先引路,身后丐帮健儿们络绎不绝地涌入。他们肩头扛著沉甸甸、泥封完好的硕大酒罈,臂弯里紧抱著油纸包裹、香气四溢的熟肉滷味,更有几人合力抬著满筐新摘的时令瓜果,青翠欲滴,清香扑鼻。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略显空旷的院子,已被这流水般涌入的酒肉瓜果填满,各色食物堆叠如山,
丐帮弟子们或席地而坐,或倚著断壁残垣。粗陶大碗盛满了高粱烧酒,人手一碗,碰得震天响。烤得流油的肥鸡、燉得软烂的牛肉、堆成小山似的粗面馒头,被隨意地放在铺开的荷叶上,任人取用。
乔峰和苏驍並没有与弟子们同座,而是抱著两坛御酒在院內另起一桌,留了几位长老,舵主,还有林平之作陪。
乔峰迫不及待,抢先拍开其中一坛御酒的泥封,一股异於寻常的醇厚酒香瞬间瀰漫开来,引得在座眾人精神一振。
他也不用小杯,逕自取过粗瓷海碗,斟满御酒,仰头便灌,三碗落肚,他才畅快地这才抹了抹嘴说道:“好酒!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这叫子,也有喝上御酒的一天。”
“乔大哥说笑了,以你的本事,什么酒都值得!”苏驍喝的慢,乔峰三碗下肚,他才喝了一口。
“哈哈哈哈!”乔峰又是一阵爽朗大笑,顺手抄起酒罈,再次给自己的海碗满上,琥珀色的御酒在粗瓷碗中荡漾。“苏兄弟莫要拿好话灌我!你千里迢迢赶来寻我,总不会就为了送这两坛御酒吧?定是另有要务在身!”话音未落,又是一碗御酒被他乾脆利落地灌入喉中,碗底重重顿在桌上。
苏驍夹起一只鸡腿,啃了两口,这才回话:“我倒是想专程送酒!可是难得清閒。你从福州走后不久,我的调令就下来了,如今就任江苏同知。接下来恐怕要在苏州待几年了。”
乔峰眼前一亮,抬起酒碗:“好!干一碗,祝苏兄弟高升,也祝我们兄弟重逢!”
苏驍举碗回敬:“高升什么,隔壁就是顶头上司,束手束脚还不如在福州自在。昨天他们给我接风,一顿饭吃的我食不甘味,光顾著勾心斗角了。散了席,我又去街边吃了两碗牛肉麵,才填饱了肚子。”说著,苏驍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还是咱们兄弟关起门来吃饭香!”。
看著苏驍一肚子苦水,乔峰放下酒碗:“说起来,我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我到这苏州城也有小半个月了,早就递了拜帖到他燕子坞。”乔峰一拍桌子,震得酒罈都晃了晃,“结果慕容復天天大门紧闭,连个回音都没有。马大哥在天有灵,不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难消我心头之恨!”
苏驍疑惑道:“莫不是做贼心虚,或是养伤呢?”他自然知道杀害马大元的並非慕容復,但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总不能直接告诉乔峰:“你那位嫂子康敏,因怨生恨,勾结了姦夫先杀马大元,以后还要置你於死地”?这话若是说出口,乔峰的降龙十八掌也就要招呼过来了。
“我也是这么怀疑,前几天我没忍住几乎要动手硬闯,那边才终於给回了消息,约我到望江楼见面。”乔峰眼中泛起回忆,“等我到了才发现,慕容復还是没露面,来的是他一个叫公冶乾的家臣。他大言不惭自称他的掌力江南第二,他家慕容公子江南第一,言语间对慕容復很是推崇。我也没给他留面子,两掌打的他吐血,让燕子坞的人抬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直接硬闯便是!”苏驍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他对慕容復的偷袭之仇耿耿於怀,言语间毫无顾忌,“但你可確定,那廝此刻就在庄內?”
“若能有十成把握,乔某早已破门而入!”乔峰重重放下空碗,碗底撞击桌面发出一声闷响,眉宇间鬱积著烦躁,“这几日我命帮中弟子多方打探,可那燕子坞如同铁桶一般,半点有用的消息都透不出来,慕容復是死是活、在或不在,全然不知!”说罢,他抄起酒罈,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碗,仰头便灌了下去,仿佛要用这辛辣的御酒浇灭胸中的闷火。
苏驍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粗瓷碗沿,仿佛只是閒聊:“对了,兄弟初来乍到,对苏州地面上的各路神仙还不甚熟悉。尤其是江苏都指挥使,钱寧钱大人。”他抬眼,目光清亮地看著乔峰,“大哥你丐帮弟子交游广阔,消息灵通,想必有此人消息,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如何?或者说,在苏州这地界,行事作风怎样?”
乔峰听到“钱寧”二字,脸上的豪放笑容稍稍收敛,粗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思索。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似乎在整理思路,隨即放下碗,斟酌著说道:“苏兄弟,你问別人,大哥或许还能说道说道。但这钱指挥使”他摇了摇头,碗里的酒水也跟著晃动“实不相瞒,丐帮弟子对江湖消息所知深广,但是与江南官场、尤其是锦衣卫这等存在,交道打得实在不多。”
苏驍並不意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无妨,我也就是隨口一说,大哥不必掛怀。也不必特意打探,若是引起钱寧忌讳,反倒不美。”
乔峰点点头,豪迈一笑:“今日咱们兄弟重逢,不要聊这些不相干的,白白扰了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