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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卢剑星、靳一川

苏州码头,人流熙攘。

丁修一身簇新青袍官服,肩扛苗刀,腰牌晃悠悠掛在刀柄上,大剌剌往岸边一站,招摇得惹眼。他眯著眼在人群里扫来扫去,直到瞧见靳一川从客船甲板上走下来,嘴角顿时咧开,三两步就迎了上去。

远远看到靳一川从一艘客船上下来,丁修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哎呦喂!看看这是谁来了!我的好师弟!”

他嗓门敞亮,伸手就重重往靳一川肩头一拍,拍得对方身子一歪,闷咳两声。

卢剑星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抱拳沉声道:“丁兄。”

靳一川也低声喊了句:“师兄。”

丁修像是没见到卢剑星似的,手腕一翻,直接从刀柄上把腰牌摘下来,“啪”地一声抵到靳一川眼前,笑得张扬:“怎么著?北镇抚司的人如今这么没规矩,见著上官也不知道行礼问好?”

靳一川早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脾气,若是不依他,恐怕又得纠缠,索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属下北镇抚司小旗靳一川,见过丁百户!”

“舒坦!”丁修双臂一展,仰头哈哈大笑,浑身上下透著一股得意,“懂事!靳小旗,免礼!”

他隨即咂了咂嘴,一脸惋惜地摇头:“可惜啊可惜!你们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就晚了三天,结果天大的功劳,愣是没赶上!”

卢剑星与靳一川对视一眼,心中疑云更浓。卢剑星上前一步,沉稳问道:“丁兄,不知是何功劳?”

丁修就等著人接这话!他猛地凑近,声音扬得老高,恨不得码头上所有人都听见:“就前儿个!我们头儿,苏同知苏大人亲自带队,一口气做掉了十二星相里的六个!剩下那几个可不是逃了,是压根没敢露面!来的,全撂这儿了!”

他得意地一拍胸脯,官服簌簌作响:“这一仗,老子亲自当的诱饵,他娘的逼得我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就差男扮女装了,把那帮凶徒耍得团团转,给大军合围挣够了时辰!大人论功行赏,我这『试百户』”他故意拉长语调,拇指一撇,“转正了!”

卢剑星听得心头巨震。十二星相?那可是成名已久、恶名昭彰的悍匪团体,竟然被剿灭了?丁修竟然真的参与其中,还升了百户?他心中那份羡慕与不甘更加强烈,但更多的是谨慎和怀疑。

靳一川则是被这消息砸得有点懵。十二星相?师兄不仅当了官,还真的立了这样的大功?师兄这回真的改邪归正了?

丁修见两人神情犹疑,尤其是卢剑星那副审视的模样,顿时更来劲了,“怎么?还不信?嘖,我丁修如今是堂堂百户,骗你们干什么。”他甩手朝码头衙署的方向一指,“喏!就那儿,官榜文书都快贴出来了!尸首还在卫所后院摆著呢,不信自己打听去,好几百號人看著呢,我还能胡诌不成!”

丁修看著两人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满意足,大手一挥:“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算你们没这命!走!先跟师兄回去,既然来了苏州地界,就得听我的安排!”

他话音未落,已不由分说地一把揽过靳一川的肩膀,半推半搡地带著他就往前走:“既然踏进了苏州城,就得听你师兄我的安排!走,先跟我回衙署落脚!”

卢剑星深吸一口气,將满腹疑虑暂压心底,默不作声地快步跟上。他目光扫过前方那对师兄弟略显彆扭的背影,心中已然明了:这番苏州之行,只怕要比原先预想的,还要“精彩”得多。

丁修就这么揽著师弟,领著卢剑星,大摇大摆地径直闯入了江苏都指挥使司衙门。守门的军士显然早已熟悉了这位行事张扬的新任百户,並未阻拦,只是目光在他身后两位陌生面孔上多停留了片刻,带著几分审视。

一入衙门,气象顿然不同。庭院深邃,甲冑鲜明的卫士按刀巡弋,各处文书官吏步履匆匆,低声交谈,瀰漫著一股森严整肃的威压。卢剑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如鹰隼般快速而谨慎地扫过四周——廊廡布局、岗哨位置、往来人员的服色品级——一切细节都落入他这位老练锦衣卫的眼中。他心下凛然:这江苏都指挥使司乃统辖一省军政的核心机要之地,规制远比他们在京城的卫所要威严宏大。那位素未谋面的苏驍苏同知,竟能在此地站稳脚跟,且能让丁修一个百户这般横行无忌,其势力与手段,確实深不可测。

丁修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轻车熟路的领著二人穿过一道道迴廊,径直来到一处僻静的值房。

“喏,就这儿!”他隨手推开一扇空值房的门,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硬木椅和一张桌子,透著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清,“你们俩就先在这儿歇歇脚。放鬆点,別绷著了,这地儿,等閒人进不来!”

他大大咧咧地靠在门框上,用拇指朝身后方向比划了一下,语气带著一种与有荣焉的炫耀:“苏大人这会儿正跟都指挥使大人议著事呢,刚结束了两个大案子,好多事情没理清,忙的很。”

他看向靳一川,挑了挑眉:“小子,別著急。等苏大人得空了,我再带你们去拜见,到时候机灵点,別给你师兄我丟人!”

他又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卢剑星,嘿嘿一笑:“卢总旗,你也放宽心。既然来了,就跟著一川见识见识。咱们苏大人对手下人,那叫一个没得说,想必你也听这小子提起过我,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可这回到了苏大人手底下,可真是心服口服。”

卢剑星抱拳,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劳丁,百户费心。”他艰难地吐出“百户”这个称呼,觉得有些拗口。

“行了,你们歇著吧!我再去打听打听苏大人什么时候得空。”丁修摆摆手,又叮嘱了一句,“別乱跑啊,有事让值守的小旗去喊我,这衙门里规矩大,衝撞了哪位大人,我还得找苏大人捞你们。”说完,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哼著小调,迈著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留下卢剑星和靳一川在这陌生的官衙值房里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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