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的门被轻轻扣响，一名身著青色官服的锦衣卫校尉出现在门口，“卢总旗，靳小旗，苏大人要见你们，请跟我来。”

卢剑星与靳一川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的衣袍，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他们跟在那名校尉身后，沉默地穿过几条迴廊。

最终，他们被引至一处宽敞的籤押房外。丁修早就在门外候著了，一看两人到来，赶紧迎了上来，叮嘱道:“別害怕，苏大人平时待我们极好，就是脸冷了点。你们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精神点，別丟份！”

卢剑星和靳一川点点头，默默等待屋內的传唤。

校尉在门外停步，沉声通报：“大人，卢总旗和靳小旗已经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平静温和的年轻声音。

校尉推开门，侧身示意二人进入。

卢剑星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房门，靳一川紧隨其后。只见房间宽敞明亮，案牘整洁，一袭锦衣卫同知官服的苏驍正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手中拿著一份卷宗，似乎刚刚批阅完毕。他並未抬头，只是隨意地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座椅：“坐。”

阳光从窗欞透入，映照著他年轻英俊的侧脸，看不出丝毫丁修口中那种杀伐决断的戾气，反而更像一位儒雅的文官。

卢剑星和靳一川不敢真坐，只是站在原地，恭敬地拱手行礼：“卑职卢剑星、靳一川，参见苏大人！”

“都说了让你们坐下，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苏驍这才放下卷宗，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看著他们听话的坐下。

他的视线先是看向靳一川，微微頷首：“靳一川？丁修常提起你，说你的双刀飞燕使的不错。既来了苏州，就別回去了，你师兄如今也有了官身，你们兄弟互相照应，不是更好？”他的语气温和，让靳一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鬆了些许。

隨即，苏驍的目光便落在了站在稍前位置的卢剑星身上。他的打量更为仔细，从卢剑星沉稳的姿態、坚毅的眼神，到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总旗官服，以及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鬱结与不甘。

“卢剑星，”苏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北镇抚司的总旗，听说，干了很多年了？”

卢剑星心头一凛，“回大人，十年了。卑职无能，未立寸功。”

“非是无能。”苏驍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京城的局面，盘根错节，升迁调派，大多时候看的不是能力，或者，不仅仅是能力。你能在总旗位上稳坐多年，本身就是一种本事。丁修行事跳脱，不拘小节，他信中所言，多有夸大之处，你们不必尽信。”

卢剑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同知大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连忙道：“多谢大人宽慰。”

苏驍换了个姿势，“不是宽慰，本官看得出来，你是老成持重之人，跟你实话说吧，本官现在手里缺人，很缺人！来帮我做事，调令由我负责解决，別的不敢保证，总不至於让你在总旗之位上继续蹉跎，以后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的本事了。”

苏驍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卢剑星心上。这是他蹉跎半生，最渴望听到的话语！虽然来自一个初次蒙面的上官，但这一句话的分量，却远超丁修吹嘘的一万句。

苏驍又將目光转向靳一川，语气放缓：“你的情况，丁修也略提过一二。既然来了，便是自己人，先把身体將养好，其他事，不著急。”

“去吧。我的话你们好好想想，尤其是你，卢总旗。回头我让丁修给你们安排住处，你们远来不易，这几日在苏州城转转，放开了玩，一切开销有我负责。留与不留，临走前给我个准话。”

“是！谢大人！”卢剑星和靳一川再次躬身行礼，心情复杂地退出了籤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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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外，阳光刺眼。卢剑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中久违地燃起了一簇火苗。

靳一川也轻轻吁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鬆动了一丝。这位大人，好像並不难相处？

卢剑星和靳一川刚离开不久，丁修就匆忙窜了进来，他显然刚才就躲在后面，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脸上掛著惯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凑到苏驍的书案前，忐忑问道：“大人，怎么样？我这个师弟，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吧？”

苏驍似乎早已习惯他这做派，头也没抬，继续批阅著手中的文书，只是嘴角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心思单纯，底子不错，就是太过拘谨怯懦，不像你这般圆滑。”

丁修一听，心下大定，非但不恼反而得意地一笑，仿佛苏驍在夸他一样：“那小子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欠练！以后我这个当师兄的好好拾掇拾掇他！”他摩拳擦掌，似乎已经想到了无数种“磨练”师弟的方法。

苏驍笔尖顿了顿，终於抬眼瞥了丁修一下，“那个卢剑星，是个人才，沉稳干练。是经歷过事的，眼里有活儿，心里有秤。只是时运不济，被埋没了。这样的人，可以用，也该用。”

丁修眼睛一亮，立刻顺杆爬：“大人您好眼力，慧眼识珠！卢大哥那人没得说！就是太老实，在京城那鬼地方吃不开！以后有大人您提携，准保是一把好手！”他倒是毫不客气地替卢剑星应承下来。

“去吧，给你几天假，带他们好好转转，把该玩的都玩了，別替我省钱。顺便探探他们是怎么想的，是想留下，还是只是过来看看。”苏驍轻笑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丁修可以去撒欢了。

“他敢不留下！那就是消遣咱们，我活劈了他！”丁修心领神会，知道苏驍对这两人，尤其是卢剑星，算是基本认可了。他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得嘞！大人您忙！我去看看那俩小子，別刚来就给您闯祸！”

说完，他转身就溜出了籤押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著怎么在卢剑星和靳一川面前再好好吹嘘一番自己“举荐之功”，以及如何“拾掇”他那不开窍的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