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个焦点上。一个,是那个站在大殿中央,一脚踹死了中车府令的银髮秦王。另一个,则是高踞於龙椅之上,脸色铁青,看不出喜怒的始皇帝。
赵高的尸体,就那么软绵绵地趴在铜柱下,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他最后的疯狂,非但没有换来一线生机,反而用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证明了秦昊所有的指控。
如果不是心虚到了极点,谁敢在皇帝面前拔刀?
这已经不是谋逆,这是当著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始皇帝一巴掌。
李斯的身体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他不是怕秦昊,他是怕嬴政。
完了。
君王的威严,被彻底践踏了。
无论是秦昊的殿前杀人,还是赵高的拔刀行刺,这都是对皇权的极致藐视。
接下来,必然是雷霆之怒!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一场血腥的清洗,即將在咸阳城中上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嬴政並没有像他们想像中那样暴怒。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秦昊,胸膛剧烈地起伏著,那双重返青春的眼眸里,翻涌著惊涛骇浪。
有愤怒,有杀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无力感。
秦昊,太强了。
强到,已经可以无视他这个皇帝的威严。
刚才那一脚,看似隨意,但嬴政看得清清楚楚。那其中蕴含的力量,纯粹,霸道,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
他身边的禁军,他引以为傲的龙威,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像个笑话。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宝座,是如此的冰冷和不稳。
秦昊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与他对视著。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却无比清晰。
——陛下,人,我帮你杀了。证据,我也给你摆在面前了。现在,该你表態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逼宫。
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
良久,良久。
嬴政那紧绷的身体,缓缓地,靠在了龙椅的椅背上。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风暴,已经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来人。”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將赵高……拖出去,夷三族。其党羽,著廷尉府与丞相府,共同彻查,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诺!”
殿外的禁军,如蒙大赦,连忙衝进来,將赵高的尸体,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满朝文武,心中都是一凛。
夷三族!
这是何等残酷的刑罚!皇帝这是要下狠手,將赵高的势力,连根拔起了!
李斯的心,猛地一跳。他听出了皇帝话里的意思,“廷尉府与丞相府共同彻查”,这是把权力,重新交回到了他的手上。赵高倒了,他李斯,將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他连忙叩首:“臣,遵旨!”
嬴政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秦昊身上。
“罗网杀手惊鯢,行刺亲王,罪无可恕,打入天牢,待查清罗网所有余孽后,车裂於市。”
“诺!”
很快,已经嚇得魂不附体的惊鯢,也被拖了下去。
大殿之上,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秦昊,盖聂,以及满朝文武。
处理完了罪人,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个“功臣”?
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嬴政看著秦昊,缓缓说道:“秦王秦昊,平定南疆,镇压叛乱,功在社稷。然,殿前失仪,擅杀大臣,功过……相抵。”
功过相抵!
听到这四个字,李斯等人,都愣住了。
平定南疆,开疆拓土,这是多大的功劳?居然,就因为踹死了赵高,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这哪里是功过相抵,这分明就是敲打!是惩罚!
皇帝,终究还是忌惮秦王的力量。
他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即便是秦王,犯了错,也一样要受罚。
然而,秦昊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者愤怒。
他只是,对著嬴政,再次躬身一礼。
“臣,领旨谢恩。”
那平静的语气,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他越是这样,嬴政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他看不透秦昊了。
以前的秦昊,虽然也智计百出,但终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看懂他的欲望,他的野心。
可现在的秦昊,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你看不到底,也感受不到任何波澜。
这种感觉,让嬴政非常不安。
“南疆之事,你办得很好。”嬴政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试探,“大將军王賁,已经接管了军务。你一路劳顿,先回王府休息吧。关於南疆龙脉之事,过几日,你再详细与朕说。”
“是,陛下。”秦昊应道。
“退朝吧。”
嬴政似乎是累了,他挥了挥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內侍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向著大殿后方走去。
“恭送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当嬴政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整个麒麟殿的官员们,才像是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地。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所经歷的,比过去十年,都要惊心动魄。
帝国的权力核心,中车府令赵高,就这么死了。
而那位神秘强大的秦王殿下,似乎,与皇帝陛下之间,產生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大秦的天,要变了。
秦昊没有理会那些官员们复杂的目光,他转身,带著依旧面无表情的盖聂,走出了麒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