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殿的喧囂与崩溃,终究会隨著时间被强行压下。
凌昭被废去半数修为,打入九幽寒牢。
玄阳真人道心破碎,被送回玄阳殿,形同活死人。
九霄宗的天,塌了。
而对於某些人来说,天塌下来,只是折磨的开始。
夜色如墨,药事堂內瀰漫著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草药苦味,混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这里是安置仙门中寿元將近,或病入膏肓的弟子的地方。
平日里,除了轮值的药童,鲜少有人踏足。
而今夜,这片死寂之地,却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至极的客人。
沈清辞一身素白长袍,依旧是那副执法堂首座的清冷模样,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周身的气息,已然紊乱到了极致。
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片深不见底的血丝与悔恨所占据。
自那日大殿真相揭开,他便再未合过眼。
他没有去管仙门的混乱,没有理会那些长老们焦头烂额的商议。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疯了一样地盘旋、叫囂。
证据。
凌昭虽已认罪,但他是如何做到,让所有证据都天衣无缝地指向林清唯?那枚失窃的镇魂玉,为何会沾染上属於林清唯的,精纯无比的仙力气息?
那才是钉死林清唯的最后一根棺材钉。
他沈清辞,便是亲手將这钉子,一锤一锤,砸进师弟心口的人。
他必须知道。
他要知道自己究竟蠢到了何种地步,又是如何一步步,將他最该守护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凭著执法堂的卷宗和他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神魂,他终於查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名字——守尘。
一个当年负责看守镇魂玉外围聚灵珠阵法的內门弟子,在事发后不久,便因修炼不慎,经脉受损,被送来了药事堂,缠绵病榻至今。
沈清辞站在一间简陋的病房前,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床上躺著一个形销骨立的青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仿佛隨时都会断绝。他便是守尘。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人的气息,守尘艰难地睁开了眼。当他看清来人是沈清辞时,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
“沈……沈首座……”他挣扎著想要起身,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那目光,没有审讯时的压迫,没有往日的威严,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恐惧。
“守尘,”沈清辞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当年,镇魂玉失窃那晚,你当值。”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
守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打著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首座……弟子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哀求著,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卷宗记载,你在案发后一口咬定,曾感应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接近过聚灵珠阵法,那气息,与清玄仙尊,也就是林清唯,一般无二。”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问心剑。
剑身嗡鸣,似在悲泣。
“告诉我,”沈清辞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腥味,“你是如何感应到的?”
守尘猛地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看著沈清辞那双充血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死亡的阴影和迟来的良知,终於压垮了他最后一丝防线。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来。
“是……是凌昭师兄……”守尘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微弱如蚊蚋,“是他……是他找到了我……”
“他答应我,让我妹妹也来九霄宗……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