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身体晃了晃,这些,他早已猜到。
但他要听的,不是这些。
“气息,”他固执地重复道,“林清唯的气息,是如何来的?”
提到这个,守尘原本死灰色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更加浓重的悔恨与痛苦。
他不再看沈清辞,目光空洞地望著头顶的帐幔。
“首座……您还记得吗?很多年前,我刚入內门,因为资质愚钝,常被人欺负……”
“有一次,我被几个师兄打伤,躲在后山哭。是……是清玄仙尊路过……”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揪。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心软的师弟。那人眉眼清冷如远山之雪,可內里,却是一片温暖的春日阳光。
他总说,仙途漫漫,能拉一把,便拉一把。
守尘的声音,带著哭腔,继续在死寂的房间里迴响。
“他不仅为我疗了伤,还……还给了我一枚他亲手炼製的护身符,说上面有他的一缕本命阳气,可保我……百邪不侵……”
“那枚护身符……我一直贴身戴著……视若珍宝……”
“凌昭师兄……他……他逼我交出了那枚护身符……”
“他说,只要將符上的阳气剥离出来,注入到他偽造的窃玉现场,再由我这个看守者作证……就……就成了铁证……”
沈清辞的脑海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开。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守尘那一句句诛心的话语,化作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凌迟著他的神魂。
护身符……
是林清唯的善意。
是林清唯的慈悲。
是他给予一个弱小弟子的庇护。
可最终,这片善意,这份慈悲,这份庇护,却被他们这些人,当成了捅向他脊樑的最恶毒的刀。
而他沈清辞,就是那个手握屠刀,亲手行刑的刽子手。
他眼前,瞬间浮现出三清殿上,林清唯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那双曾盛满了星辰与信赖的眼眸,在那一日,彻底化为了死寂的深渊。他站在那里,身形笔挺如一柄即將折断的孤剑,用轻得像风一样的声音问他:
“若我说,不是我做的呢?”
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证据,不会说谎。”
不会说谎……
哈哈哈哈……不会说谎!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他沈清辞,一生以公正为道,到头来,却连人心与证据,哪个才是谎言都分不清!他將师弟的善意当成罪证,將魔鬼的眼泪奉为圭臬!
他一个踉蹌,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
“首……首座!”守尘惊恐地叫道。
沈清辞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踉蹌著后退,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衝击力让他顺著墙壁滑落。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他再也没有资格,去求得那人的原谅了。
在守尘惊惧的目光和微弱的喘息声中,那个曾如高山雪、天上月一般不可攀附的执法堂首座,九霄宗最公正的化身——沈清辞,就那样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掩面,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而痛苦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