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將领退下,侧旁的映雪忍俊不禁,轻笑道:“你险些將人嚇煞了。”
面对映雪,方才冷若寒霜的谢自然,神色霎时和缓,嘴角噙著一丝笑意,反问道:“我竟如此可怖么?”
映雪故意打趣:“你替六王爷巡营治军,素来以严法立威,麾下將士谁不敬畏?私下里早唤你冷麵郎君了。”
“噗……”谢自然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喷溅而出,呛得连连咳嗽。
缓过气来,他望著映雪,无奈道:“往后休再提此言。”
“嘻嘻。”见他难得窘迫,映雪掩口而笑,眼底狡黠流转。
笑罢,映雪似想起什么,抬眸问道:“对了,你故意將玄明逼入山中,所为何故?”
谈及正事,谢自然唇角勾起一抹深意:“慧安大师此刻正在山上。你说,玄明撞上他,会如何?”
映雪眸光骤凝,冷声道:“必有一场恶战!”
“正是。”谢自然指尖轻叩杯沿,又问,“那依你之见,慧安与玄明武功,孰高孰下?”
映雪语气篤定:“慧安大师佛法造诣如何,我不知晓。
然论武功,普天之下,仅次六王爷。玄明在他手下,十招內必带伤;五十招若不退走,便成殭尸一具!”
闻得映雪中肯评价,谢自然缓缓頷首:“不错。普天之下仅次六王爷的高手,若不借玄明之手耗他一耗,单凭你我二人取他性命,怕要付出惨重代价。
故而只得行此下策,但愿慧安大师,莫怪你我『胜之不武』。”
言及此处,他唇角虽勾起冷笑,眼底深处,却藏著一抹深深的忌惮……那慧安的武功,纵是他,亦不敢有半分轻慢。
摸清谢自然盘算,映雪忽而一笑,打趣道:“此计当唤何名?谢郎巧施连环计,玄明误入慈恩寺?”
“哈哈。”
谢自然低笑出声,將茶杯置於案上,起身道,“走吧,估摸此刻二人已交上手了,我可不想去晚了,替玄明收尸。”
……
大慈恩寺后山,月华如练,银汉横斜,疏星数点,缀於苍穹。
玄明一袭夜行衣,映著星月清辉,青锋在手,足下点处,劲风颯颯,身形如山野鬼魅,直扑林深寂寂的山巔而去。
奔出数里,他驀然驻足,回身俯瞰。但见山下寺周,灯火如星罗棋布,人声隱约可闻,却不见半条追影。
玄明眉峰微蹙,心头疑云暗锁,却也暗自舒口气,趁此间隙觅得山径脱身,方为上策。
心念方动,身形已如飞燕般没入阴暗密林。
岂料方行数步,前方昏昧处竟飘起数点荧然灯火,忽明忽暗!
玄明脸色骤变,荒山深夜,何来灯影?莫非官军早有埋伏?
当即矮身伏地,足尖点地,轻若狸猫,悄然向那朦朧光晕潜去。
愈行愈深,夜露渐浓,沾湿林间枝叶,寒意侵肤。
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隨风拂至。
拨开密叶望去,一间竹舍静臥月下,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曳,竟寂然无声。
玄明屏息凝神,施展轻功身法,悄无声息掠至竹舍近前。屈指轻弹,窗纸破开微孔,凝目內窥:
屋內竹榻素蒲,壁上悬著数卷古旧经轴,案头铜炉余烟裊裊。
一尊木雕佛像垂眸含笑,沐於漏入的月华之中,禪意清幽里,隱透三分莫名肃杀之气。
“此等陈设,分明是寺僧清修之所,何以孤悬荒岭?”玄明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室內,忽地瞳孔急缩。
佛座之下,竟端坐著一位素白僧袍的老僧!背对门户,手捧《金刚经》,正低声诵念,声若古潭沉钟,平和悠远,似能涤盪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