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上,没有坐人。
而是固定著一株巨大的,火红色的珊瑚树。
那珊瑚树有一人多高,枝干虬结,色泽艷丽,在阳光下,散发著夺目的光彩。
任何一个识货的人,都能看出它的价值。
这绝对是一件稀世珍宝。
可现在,这件稀世珍宝,却以一种极为滑稽的方式,出现在了苏州城百姓的面前。
牌坊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王家有什么喜事。
可看到这诡异的阵仗,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用大轿子抬一棵树?”
“王家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样来显摆?”
“不对啊,你看那些家丁的脸色,怎么跟死了爹一样。”
人群中,议论纷纷。
岳凉一行人,就站在不远处。
他们换回了羽林卫的制式服装,飞鱼服,绣春刀。
五十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成一股肃杀的气场。
周围的百姓,自动地和他们保持著距离。
那顶抬著珊瑚树的大轿,在管家的指挥下,颤巍巍地,朝著岳凉的方向,移动过来。
王愷没有出来。
他没脸出来。
管家走到岳凉麵前,那张堆满职业化笑容的脸,此刻比哭还难看。
他的腰,弯成了一张弓。
“岳……岳爷。”
“您要的东西,给您……送来了。”
岳凉没有说话。
他绕著那顶大轿,走了一圈。
他的手指,从那火红的珊瑚枝上,轻轻滑过。
触感温润,带著一丝凉意。
二十万两。
足以让十万边军,吃上一整年的饱饭。
却被一个紈絝子弟,拿来当成一个摆件。
“很好。”
岳凉吐出两个字。
他转头,看向周通。
“周通。”
“属下在。”
“派人,把这东西,送到码头,装船。”
“是。”
周通一挥手,立刻有十名羽林卫上前,从那些王家家丁手里,接过了轿杆。
羽林卫的动作,乾脆利落。
王家的家丁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退到旁边,擦著额头的冷汗。
岳凉的指令,还在继续。
“告诉船上的人,准备起航。”
“我们回京。”
回京?
赵龙在一旁听得一愣。
就这么回京了?
他们来苏州,雷声这么大,就是为了抢一棵树?
他不理解。
他完全不理解大人的操作。
岳凉没有解释。
他看著那株被羽林卫抬走的珊瑚树,看著它在阳光下流转的光华。
他知道。
从这株珊瑚树被抬出拙政园大门的那一刻起。
王家的脸,就被他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苏州王家,江南士绅的领袖之一,百年望族。
被人堵在门口,逼著把最心爱的东西,用大轿子抬出来,拱手送人。
这个消息,会用比船更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江南。
王家的威信,將一落千丈。
那些依附於王家的中小士绅,会怎么想?
那些和王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贾,会怎么想?
那些在官场上,以王家马首是瞻的官员,又会怎么想?
一棵树,动摇不了一个百年世家的根基。
但它是一道裂缝。
一道出现在堤坝上的,最微小,却也最致命的裂缝。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道裂缝,一点点撕开。
直到整个堤坝,轰然垮塌。
岳凉翻身上马。
“走。”
一行人,朝著码头的方向,绝尘而去。
只留下拙政园门口,那一片狼藉。
还有满地,属於王家的,捡不起来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