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会想,王家是不是真的不行了。连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
“他们会想,我们岳家,是不是京城里哪个新晋的权贵,连王家都敢动。”
“墙倒眾人推。王家这堵墙,现在只是裂了一道缝。但只要有这道缝,就会有无数只手,想把它推倒。”
赵龙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以为大人是在第一层,只是为了抢东西,羞辱王家。
他没想到,大人想的,是第五层。
他要用一株珊瑚树,撬动整个江南士绅集团的內部关係。
“可是大人,这树在我们手上,也是个烫手的山芋。”
“王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龙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把树抢回去,把我们处理掉。”
“说得对。”
岳凉讚许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不能留著它。”
“啊?”
赵龙又懵了。
不留著?那怎么办?扔河里?
“周通。”
岳凉看向一直沉默的周通。
“船头转向,去金陵。”
周通抱拳。
“是。”
他转身走出船舱,没有问一个为什么。
赵龙彻底糊涂了。
去金陵干什么?
金陵,是薛家的地盘。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
王家在苏州,薛家在金陵。
去金陵,不是自投罗网吗?
岳凉看著赵龙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笑了。
他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卖。”
赵龙的瞳孔,收缩成了一个点。
卖?
把这株珊瑚树……卖掉?
“卖给谁?”
他的声音,有些发乾。
“薛家。”
岳凉吐出两个字。
赵-龙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衝上了头顶。
他整个人都傻了。
把从王家抢来的东西,卖给跟王家穿一条裤子的薛家?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计策吗?
“大人……这……薛家怎么可能会买?”
“他们会买的。”
岳凉的语气,篤定无比。
“王家丟了面子,薛家脸上也无光。他们需要把这棵树买回去,堵住悠悠眾口,也算是给王家一个交代。”
“而且,我卖得不贵。”
岳凉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两。原价卖给他们。”
赵龙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锅粥。
“薛家出了这二十万两,就等於帮王家,把挪用盐税的窟窿给补上了。”
“他们表面上是帮了王家,但心里,会舒服吗?”
“王家惹的祸,凭什么要我薛家来掏钱摆平?”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呵呵。”
岳凉的笑声,很轻。
“那不过是面对外敌时的假象罢了。內里,谁不想压谁一头?”
“我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薛家。”
“他们接,心里不痛快。不接,江南士绅会觉得他们薛家也不过如此,连盟友都护不住。”
“不管他们怎么选,王家和薛家之间,这道裂缝,算是彻底被我撕开了。”
船舱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赵龙呆呆地站著,他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大人。
这哪里是查案。
这分明是在下棋。
以整个江南为棋盘,以四大家族为棋子。
而他们,就是那个搅动风云的执棋者。
“那……卖了的银子呢?”
赵龙艰难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岳凉站起身,走到船头。
运河的风,吹起他的衣角。
“汴州战事吃紧,六王叛军势大。陛下的军餉,快要见底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传进赵龙的耳朵里。
“用江南勛贵的钱,去填陛下的军餉窟窿。”
“这,才是这趟江南之行,真正的目的。”
官船破开水面,在夕阳的余暉下,朝著金陵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