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的,混杂著皮革、烈酒和汗水的男人味道。
秦烈坐在主位上,面前摆著一碗酒。
他没有喝,只是看著碗里浑浊的酒液,沉默不语。
帅帐里,只有他和岳凉两个人。
赵龙和秦烈的亲兵,都守在帐外。
外面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隔著厚厚的帐篷,都能清晰地听见。
“岳大人。”
秦烈终於开口了,他抬起头,看著岳凉。
“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傻子。
“向江南富商借的”,这种话,骗骗外面的那些大头兵还行,骗不了他。
江南的那些勛贵富商,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他们就像一群餵不饱的貔貅,只进不出。想让他们主动掏钱出来支援前线,比杀了他们还难。
更何况,是二十万两这么大一笔巨款。
这里面,一定有事。
而且是天大的事。
岳凉很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將军,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酒很烈,像刀子一样,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弄到这笔钱的。”秦烈摇了摇头,“我只想知道,你把这笔钱送到我这里,陛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才是关键。
皇帝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岳凉放下酒碗。
“將军觉得,陛下想干什么?”
秦烈冷笑一声:“无非是敲山震虎,借刀杀人。拿我秦烈,和我这十万北地儿郎的命,去和江南那帮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掰一掰手腕。”
“將军既然看得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要收下这笔钱?”岳凉问。
“我不收,行吗?”秦烈自嘲地笑了笑,“我手下的兄弟们,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一个铜板了。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叛军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散了。”
“我秦烈,可以为陛下尽忠,可以战死沙场。但我不能看著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饿著肚子,去送死。”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所以,哪怕知道你这碗酒里有毒,我也得喝下去。”
岳凉静静地听著。
他知道,秦烈这是在向他交底。
也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將军,你错了。”岳凉缓缓说道。
“哦?”秦烈看著他。
“这碗酒里,没有毒。”岳凉说道,“只有一样东西。”
“什么?”
“诚意。”
岳凉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陛下的诚意。”
他伸出手,在沙盘上,代表著京城的位置,轻轻一点。
“陛下登基三年,如履薄冰。朝堂之上,被勛贵把持。国库之內,能跑老鼠。他想做事,但处处受制。”
然后,他的手指,划向了江南。
“江南,是大顾的钱袋子。可现在,这个钱袋子,破了无数个洞。里面的钱,全都流进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口袋里。”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汴州。
“而这里,是陛下的剑。是大顾王朝,最后的屏障。可这把剑,快要锈了,快要断了。”
他转过身,看著秦烈。
“陛下不想再等了。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去把那些蛀虫,一个个从朝堂上剔除。他需要一笔钱,去把这个钱袋子补好。他更需要一把磨快了的剑,去守住这个江山。”
“所以,他派我来了。”
“我,就是陛?下的刀。这二十万两银子,就是陛下的诚意。”
“陛下要告诉將军,告诉所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將士。他没有忘记你们。从今往后,你们在前面流血,他在后面,给你们撑腰。”
“谁敢在背后,拖你们的后腿,剋扣你们的粮餉。我,御史中丞岳凉,就第一个,摘了他的乌纱帽,砍了他的脑袋!”
岳凉的话,掷地有声。
帅帐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