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竹认为吴德旺不再参加科考,是为了吴家牺牲自己。
她坐在床沿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格外伤心。
“我爹他……他一辈子的念想,就是读书考功名,光宗耀祖啊!”
“可谁能理解他?”
“都在取笑他,考一辈子还是个老童生,你以为他心里不难受?“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是死在考场上都乐意!”
“明明只要再拼一场,中了秀才,就能接著考乡试,没准就能中举,到时候,贵哥儿也中了,我们就是一门两举人,多风光啊!”
“可现在呢?家里哪里还有钱供他去考!”
“他硬生生地放弃了!“
“他这是……这是为了贵哥儿,为了咱们吴家的將来,把自己一辈子的指望都给断了啊!”
说到这,吴秀竹像是心口被人捅了一刀,抬手痛苦地抚著自己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这个当女儿的没用!眼睁睁看著我爹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委屈,我……我这心就跟被刀子剜了一样疼!”
李大田总算明白了。
吴秀竹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看哪都不对,原来癥结在这儿。
他手忙脚乱地去拍拍吴秀竹的背安慰她。
“秀竹,你別这样,岳父他也是……也是为了家里好……”
“为了家里好?”
吴秀竹一想到亲爹那垂头丧气,万念俱灰的样,心里难受得不行,把怒气全撒在了李大田身上。
她一把挥开李大田的手,带著哭腔数落开了。
“都怪你!都怪你没本事,挣不到钱!我要是嫁得好,我爹能受这份罪吗!”
“我们村东头王屠户家的三丫头,人家长得还没我好看呢!就因为嫁了个地主的儿子,三天两头往娘家送米送面,綾罗绸缎地搬,她娘家现在都盖新房了!”
“我哪点比她差了?偏偏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累死累活,铜板都攒不下来几个,让我在娘家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大田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秀竹数落了半天,胸口那股恶气总算是顺了点。
她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盯著李大田,给他分派任务。
“明天一早,你就去跟彦哥儿说,让他別再惦记读书这事,老老实实跟你学木工活!挣了钱,全都给贵哥儿送去!”
李大田下意识地想反驳。
彦哥儿说了,贵哥儿读书,这是吴家的事,该吴家人自己想法子,凭什么要他儿子去当牛做马?
可看著吴秀竹那张黑沉沉的脸,他那点胆子又缩了回去,只闷著头不说话。
吴秀竹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没想通,便放缓了语气,给他讲道理。
“你別以为这是委屈了彦哥儿。等贵哥儿中了秀才,中了举人,当了大官,咱们家就是官亲!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到时候,彦哥儿和秋妹有了官老爷做表哥,还愁说不到好亲事?”
“还能一辈子窝在这乡下地方?”
这话听著是好听,可李大田脑子里一页页翻的,全是儿子记的那本帐。
四年,五十八两银子,这还不算送去的鸡鸭鱼肉,粮食布匹。
今天,秀竹在娘家累得腰都快断了,吴家人连口热饭都没留她吃……
他心里堵得慌,第一次觉得儿子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