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天色尚且沉浸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
悦来客栈的上房院落中,却是灯火通明。
李彦舟已经用完了小二提前备好的肉糜粥和面点,正检查自己的考篮。
笔、墨、砚台、镇纸,皆是寻常样式,唯独那墨,是王景珩特意送来的徽州松烟墨,细腻无渣,遇水即融。
几张用来垫坐的油单,一小袋肉乾,一个水囊,还有最重要的,身份文书与准考文凭。
等他来到街上,已经有无数考生提著考篮,朝著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试院聚拢。
府试,只要一榜有名,往后纵是白身,却永远不用回头去挤县试、府试的独木桥,不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平头百姓,而是半只脚踏进功名门槛的“小相公”。
所以府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府试共分三场,歷时三天。
第一场最为关键,考的是四书义三篇,並试帖诗一首。
这一场不仅占分最重,更是给主考官学政龚大人建立第一印象的关键。
文章若不能在首场脱颖而出,后面两场再如何出彩,也极难博得青眼。
第二场考五经义,第三场则是考策论。
李彦舟走在街上,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將所有杂念摒除,提著考篮,匯入了奔向“龙门”的洪流之中。
参加府试的多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丁,也有白髮苍苍的老者,像李彦舟这样的青涩少年倒不多见。
就算有,也是被家人簇拥,像他这样孤单一人的,基本没有,不少人都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彦舟前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就连高考都是一个人参加,打点所有的准备工作,一点没觉得有什么。
他顺著人流来到试院门口,就见试院门前人头攒动,已经黑压压的一片。
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排成两列,面无表情地维持著秩序。
府试的搜检,远比县试要严苛百倍。
考生们被要求解开衣带,敞开外袍,考篮里的所有东西都要倒出来,逐一检查。
笔管要对著光照,防止里面藏了纸条;
乾粮要掰开,看有无夹带;
连砚台的底部都要用小锤轻轻敲击,听声音有无异常。
有几个考生因为在髮髻里藏了小抄,被当场搜出,立刻被衙役叉了出去,不仅本次考试资格被剥夺,还將面临禁考三科的严厉惩罚。
一时间,哭嚎声与斥骂声响成一片,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轮到李彦舟时,他麻利地解开衣衫,任由兵丁检查。
负责搜检的兵丁见他目光清正,动作坦荡,检查得也快了些,確认无误后便挥手放行。
通过搜检,便是“唱保”环节。
府试规矩,每位考生需有两名廩生作保。
一名为“认保”,由考生自己寻找,通常是同乡或师长;
另一名为“派保”,由官府在本地廩生中隨机指派,以防舞弊。
当然,保银也从一两,变成了二两。
这对贫苦的学子来说,又多了份开销。
“安济县,李彦舟!”
隨著一名书吏高声唱名,李彦舟上前一步。
两名作保的廩生也隨之出列。
“认保,安济县廩生,张远山!”
没错,这次李彦舟没有请上海滩的许文强,而是另外请了一位。
人群中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张远山是安济县的老牌廩生,学问扎实,为人方正,在县中学官那里都掛了號的。
不过他为人谨慎,家境殷实,很少替人作保,就怕遇到不端之人,坏了他的名声。
这个李彦舟走了什么门路,竟能请动此人作保。
其实这是王景珩提前打点好的,不用他操心,甚至连保银都替他付了。
“派保,河阳府廩生,赵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