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身影刚从左侧洞口转回主室,盘膝坐在玉像光芒边缘处的谢云疏便轻轻睁开了眼睛。
她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些,气息也平稳了不少,但眉宇间仍带著一丝疲惫。看到陈墨出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鬆。
“你……找到什么了?”她声音有些乾涩,显然调息並未完全恢復。目光快速扫过陈墨——他背后多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怀中似乎也揣了什么硬物。
“嗯,有点发现。”陈墨快步走到她身边,声音沉稳,儘量不显出过多情绪。他虽然知道《月华经》的危险本质,但此刻也確实需要藉助谢云疏的见识进一步了解这种“精神秘典”,毕竟他对“精神秘典”的认识只有观澜手札上柳擎天注释的只言片语。他蹲下身,先將怀中那被深色织物紧紧包裹了好几层的薄册轻轻放在地上。接著他解下背后长剑,將其连著剑鞘横放在两人之间。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块巴掌大小、呈现奇特甲片结构的深色织物也放在了旁边。
“那边侧室里,只找到这三样东西。”陈墨指著地上的三样物品,“看著都不像凡物,但我实在看不出它们的跟脚来歷。”他以江湖新人的口吻、坦率地说,
谢云疏的目光立刻被三件东西吸引。她的疲惫似乎瞬间被惊讶和一丝凝重取代。她先目光如炬地仔细打量著那深色织物。
“赤蚕衣?”她带著难以置信的语气轻声念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这质地……虽然色泽暗沉蒙尘,但这纹理构造,错不了!坚韧无比,水火不侵,更是能抵御绝大部分江湖一流武者的真气侵袭,即便是宗师的含怒一击也能大大削弱!”
接著,她的目光投向那柄古朴长剑。当看到那並未完全闭合的剑格与露出的寸许澄澈锋芒时,她的呼吸明显一滯。
“好剑!”她忍不住赞道,眼神中流露出识货之人的锐利,“澄澈如九天冰泉,纤尘不染,寒芒內蕴!这……这莫非是典籍中记载过的寒铁剑?”谢云疏伸出手指,隔著空气,小心翼翼地悬在剑格上方几寸处,感受著那刺骨的锋芒,“剑气霸道凛冽,锋芒所向,即便是护体罡气,怕也难以阻挡!这柄寒铁剑能轻易破开一流武者的护体真气!加上那件『赤蝉衣』怪不得莫英琼前辈留言说留下了『护道秘宝』,有此等神兵在手,再穿上那件赤蝉衣,確足以『无惧群雄围攻』!”
最后,谢云疏的目光落回最中央,那被赤蝉丝层层裹缚的薄册上。她眼神中的兴奋更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轻轻揭开那珍贵异常、此刻却被用作包裹布的赤蝉衣一角。
映入眼帘的封面上,赫然是三个古篆字——月华经!
果然是它!
谢云疏双眸顿时一亮,指尖微颤,带著確认后的激动:“果然是《月华经》!与洞府外石刻上莫前辈的留言对上了!这就是她破碎虚空前留下的毕生感悟!”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急促,几乎立刻就要翻开那薄册。
“慢著!”陈墨心头一紧,“小心有不可名状的邪神污染!”差点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情急之下,他只能用之前想好的藉口,扮作懵懂无知的模样,压低声音,带著几分乡下小子的慎重提醒道:“谢…谢姑娘,我……我之前听教我粗浅拳脚功夫的那个老猎人说,江湖上有名的、厉害的武功秘籍都是不能乱看的,说什么弄不好会『走火入魔』?咱……咱们就这么看,真没事吗?这书看起来可邪乎得很……”他一边说,一边还特意指了指那《月华经》,脸上適当地露出一丝担忧和畏缩。
谢云疏看著他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忧虑神情,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嘴角向上牵了牵,似乎觉得这少年郎的谨慎透著股朴拙的可爱。但她眼中的笑意很快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內心的急切,没有立刻去翻那经书,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陈墨。
“陈兄弟,”谢云疏的声音依旧有些乾涩,但语调已变得认真,“你口中的那位老猎户说的倒也没完全错,精神秘典確实蕴藏前人意志与天道奥秘,贸然参悟,尤其是对於境界未到、心神不固之人,確实会诱发巨大凶险。轻则心潮动盪、气血逆行,损及根基;重则……”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一丝寒意,“万劫不復,甚至引来无形无质的『外邪魔意』侵蚀心神,將人化为杀戮机器。这便是武道中人畏之如虎的『走火入魔』。你担心的『七窍流血』虽属少见,却也並非不可能。”
她看到陈墨眼中更深的紧张,停顿了一下,语速放缓,將关键信息提炼出来:“这其中的关窍,在於心性定力与真气根源。陈墨,你可知,我们所修习的真气,其源头乃是天外奇物『无字玉璧』。那玉璧所携之力磅礴浩瀚,却也……暗藏某种天地初开般的『凶厉之性』。越是高深强大的精神秘典,所蕴含的真意越是靠近这股源头之力,其『真意』本身便带著一种强大的『势』与『能』,同时也更容易引发人心深处的『魔念』,唤醒那潜藏於真气深处的『凶性』。若心志不坚,不足以镇压己身的贪嗔痴妄,无法与这强大的『势』和可能引发的『魔念』『凶性』抗衡,便会被它们反噬、甚至引来界外覬覦的『魔念』趁虚而入,从而导致走火入魔,神仙难救!”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声音放得更缓更认真了些:“陈墨,此番奇遇之后,你也算踏入了真正的江湖门槛,有些关乎根本的禁忌,原本非大派弟子不可得知,但今日我破例与你分说一二。你可知,此方天地,武道之路並非生来如此通玄。在百年之前,天下武人皆修『內力』,或刚猛,或阴柔,虽有登峰造极者,终未脱凡俗藩篱。”
“直至天穹崩裂,那一颗亘古未见的『星陨』呼啸坠世,其落地之处,山岳为之易形,万物为之肃然。本界之人,因其光华內蕴,质地如玉,壁立千仞却空无一文,遂呼之为『无字玉璧』。”谢云疏语气中带上一种近乎虔诚的神秘:“便是这方天外遗落之物,世人皆道它是大道感悟、天地馈赠。”她声音压得更低,带著洞悉隱秘的沉重,“引得当时几位尚在人间的绝顶强者,倾尽心血前去探查。谁曾想,那玉璧竟是蕴藏著……一种超乎想像的天地至理!”
“於那玉璧之上,前辈大能们耗尽心神,枯坐参悟,穷尽毕生心血终於著出玄天经、黄天书和丰穰卷三部武道奇书,它们竟是將內力之『力』,升华为真气之『气』!”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此乃武学之道百年来惊天动地的变革,內力由此如巨树分出新枝,衍化出威力莫测、勾连天地的真气。江湖格局,亦因此翻天覆地。可惜的是,那玉璧在九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中消失无踪。而这三部奇书,也因连年战乱、天灾等原因分別散佚了。”
“后世之人,习练真气之法各有源流,遂成今之武林三途:一者如名门正派,奉行儒释道精义,以此为本、化外道为护持之法,讲究『以正克奇』;一者则墮入魔道,刻意亲近那玉璧蕴含的『本源之力』,甚或献祭他人、己身以换取邪能速成,奉行『唯力是图』;亦有二者之外者,不尊古理亦不媚外邪,只求顺意自然、调和己身与外力,谓之『循中持衡』。”
谢云疏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月华经》,那份灼热被强压下的慎重取代,声音更加低沉凝重:“因此,看这等秘典,不在於『能不能翻开』,而在於翻开后,能『看到』什么层次,能『理解』到什么深度,更要紧的是,你的心,是否足够强韧澄澈去承载它!即便是名门大派奉若圭臬的正道秘典,其至高深处也蕴含著超越凡人想像的伟力与诱惑,绝非等閒可修习。《月华经》乃莫前辈破碎虚空前所留,虽为正道秘典,但因其层次之高,真意之深,难以估量……,冒然投入心神去感悟最深层次的东西,才真是取死之道。即便要看,也必须慎之又慎,固守灵台,浅尝輒止,绝不可急於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