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精纯真气温和如水,但甫一探入陈墨经脉,却如同落入一片平静潭水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水底的某种奇异平衡!
陈墨自身经脉中,一股若有若无但异常精纯凝练、正自发匀速流转的精神力,瞬间对这外来探察的真气產生了极其细微但无比清晰的排斥震盪!
陈墨身体本能地微微一颤,手腕处传来一阵短暂的针刺感,仿佛体內的“水流”自动弹开了不请自来的“水滴”。
他立刻想起谢出岫昨日在松涛轩的探查。
与此同时,谢出岫平静如古井的面容陡然凝固!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他感受到了!
並非想像中的气若游丝、难以寻觅,亦非生涩滯怠、难以驱动!
陈墨的经脉中,一股温和、却又异常精纯凝练的『內力』,正沿著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路径——《云台基础吐纳篇》的起始小周天路径——以一种精准的、规律性的、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驱动般的方式,正在自发地、持续地匀速运转著!
“这……怎么可能?!”谢出岫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浸淫武道数十年,深知打通经脉、引导『气』运行是何等艰难。初次接触者能在指导下勉强感知到一丝『气感』便属不易,能让其听话地走上一小段路更是需要数月苦功!
而眼前这个少年呢?昨日傍晚才得到功法,如今不过隔了一夜!
不仅姿势精准无比,体內竟已有如此凝练精纯的內力在自行流转?!
这绝不仅仅是“看过几遍”!这运转之圆融稳定,其背后代表的“內力”总量和对『气』的控制力,几乎堪比入门后苦练半年的普通弟子!
这……这绝非人力可及!便是绝世天才,也绝无可能在无师指点下,仅凭阅读功法一日就达成如此境地!
更令谢出岫惊骇的是:他完全无法理解这股自动运转的內力是如何產生的!仿佛它本就在那里自行生长、运转!
谢出岫浑身的松石定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打破!他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如同看见鬼魅!那绝非错觉!
他那深厚的修为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这异常的存在!这感觉,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拿到吐纳篇的懵懂弟子,倒像是某种根植於血脉深处、已然形成习惯的本能反应!
陈墨正依著吩咐努力体悟正统的云台基础吐纳篇的“流转感觉”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疑之声嚇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灰影一晃,带著一股凌厉的山风——谢出岫竟猛地踏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三尺!
他第一次彻底失去了那份万事尽在掌握的沉稳,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震动和强烈的惊疑:“墨儿!你……刚才做了什么?!”
陈墨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继续道:“回师父……弟子……弟子什么都没做,只是集中精神……似乎,略有气感。”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轻了几分。他自己也不敢肯定“精神仪轨”生成的气和“云台基础吐纳篇”吐纳的气是不是同一种气。
“略有气感?”每一个字都像在谢出岫数十年的武学修为上重重捶了一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转过身去,背对著陈墨,仿佛需要空间来消化这顛覆认知的事实。
他心头暗道:“一夜……仅仅一夜……如此……如此精纯的气息……自行流转……匪夷所思!若非……若非老夫亲自查验你百脉具通却无半分內力根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崖边的风声和谢出岫略显粗重的呼吸。
沉默仿佛持续了很久,谢出岫才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缓转回身。
他脸上那份考校新弟子时的温和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锐利如刀的眼神似要將陈墨穿透,里面混杂著一丝近乎狂热的探寻、浓重的戒备,以及一种巨大的、令人心动的可能性。
“陈墨!”他的声音恢復了作为一宗掌门的威严,但比之前沉了何止数倍,每个字都带著千钧分量,“今日考校……到此为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著什么,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確保没有第三个人影,才用低沉而绝对的语气命令道:“你这所谓的『一点点气感』……远非如此!此事……”他加重了语气,“绝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半句也不行!包括云疏,明白吗?!”
陈墨心中暗暗鬆了口气——自己应该过关了。但他脸上却立刻浮现出茫然和恰到好处的紧张,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啊?哦……弟子,弟子明白了。师父……弟子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
看著陈墨那张写满无辜和不解的脸,谢出岫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生气?更多的是一种三观被震得粉碎又无法言说的荒诞感!
他深深吸了口清晨的山风,才勉强稳住心神,沉声道:
“莫要多想。”他眼神复杂地看著陈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极轻微的嘆息,“不是生气……是……天意弄人!你……先回去吧!好生……休息!《基础篇》……暂且不必看了!待我……再思忖一下,该如何教你!”
说完,他不再看陈墨,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洗剑池。但他的背影,却绷得比那块池边的黑石还要坚硬僵直,仿佛在对抗著內心的惊涛骇浪。
陈墨不敢耽搁,连忙躬身行礼:“是,弟子告退。”转身快步离开崖畔。
直到走出很远,背后那道仿佛要將他洞穿的锐利目光所带来的沉重压力,才如芒在背般稍稍减轻。
谢出岫的指尖仍残留著那细微真气震盪的余韵。
山风掀动青衫,他的身形像是钉死在黑石上的古剑,唯有垂在身后的手正微微痉挛——这具曾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动摇的身躯,此刻正靠著数十年执掌一派修来的定力,勉强维持著表面的平静。
洗剑池的水雾漫上来,在他衣摆凝成细密水滴。
“气行小周天……略有气感?!”他低喃著,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却透著浓浓的荒谬。指间的微颤尚未平息。
山风骤急,玄袍翻卷间人已化雾,直射向后山禁地。
藏经阁檐角风铃轻晃——守阁长老闻玄总在此时分,为这位由他亲手扶上掌门的师侄沏上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