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对坐於悬空石台。
棋枰閒置,茶烟裊裊。
北莽龙庭的喧囂渐渐沉淀,宫墙內的波澜暂息。曹长卿与轩辕敬城二人皆是喜静不喜闹之辈,便悄然离了皇宫,寻了一处尚未打烊的僻静酒肆。
酒肆不大,灯火昏黄,只有三两北莽牧民在角落低声饮酒。
曹和轩辕二人择了临窗的僻静位置,要了一壶北莽常见的奶酒,几碟简单小菜。
窗外月色清冷,窗內酒温微醺。
几杯略带腥膻气的奶酒下肚,话题便不再局限於客套寒暄。曹长卿放下酒杯,目光温润地看向轩辕敬城,问道:“敬城世兄身负如此修为剑道,却隱忍徽山多年,如今北上这苦寒凶险之地,想必绝非游歷那么简单吧?”
轩辕敬城闻言,沉默了片刻。他望著杯中浑浊的酒液,脸上那温和的书生之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决绝与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却坚定地看向曹长卿,一字一句道:
“不瞒曹先生,敬城此番北上,砥礪武道是假,磨剑……弒祖是真。”
“弒祖”二字一出,酒肆內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几分。角落里的牧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曹长卿执壶斟酒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却並无太多意外,只是轻轻嘆了口气:“果然是为了轩辕大磐。”
他看向轩辕敬城,语气带著几分感慨:“轩辕大磐,乃是江湖上公认的武学奇才,其天赋之高,阅歷之丰,修为之深,便是曹某亦感佩服。
他所修虽非正道,走的乃是旁门速成的霸道路子,采阴补阳,损人利己,但不得不说,其战力確已臻化境,尤其一身横练体魄与那霸道真气,极难对付。世兄有此决心,曹某佩服,但前路……著实艰难。”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轩辕敬城决心的认可,也有对其实力的客观评估以及对轩辕大磐的……佩服。
確实很佩服。
轩辕大磐早年有个绰號,叫轩辕不胜,可却能够败而不气馁,继续再战。
就有这个心境,也能算天下高手。
轩辕敬城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愈发坚定,甚至带著一丝凛然的杀意:“天赋奇才,並非罔顾人伦、败坏门风的理由。
徽山乌烟瘴气已久,皆因他一人而起。此獠不除,轩辕家永无寧日,我父辈心血,我心中道理,皆成空谈。再难,也要去做。”
曹长卿闻言,眼中讚赏之色更浓,点了点头:“以儒道正气,清家族邪氛,大善。”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一直被轩辕敬城置於手边的那柄古朴长剑之上。
剑鞘寻常,並无华丽装饰,但以曹长卿的修为和眼力,却能隱隱感知到剑鞘之內那股中正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古老剑意,那与他自身的儒家修为隱隱共鸣,却又更加纯粹古老。
“世兄这柄剑……”
曹长卿微微蹙眉,带著几分好奇与探究,“气息非凡,似与世兄的浩然剑意同源而出,却又更加……古老磅礴。
绝非徽山轩辕氏所能拥有之神兵。不知世兄是从何处得来此等契合儒家大道之剑?”
轩辕敬城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眼中流露出敬意,坦然道:“曹先生慧眼如炬。此剑名为『浩然』,確非我家传之物。”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却带著一丝追忆:“敬城离山之后,先往了上阴学宫。於学宫藏经阁內,枯坐九日,与诸位守阁先生辩论经义,最终侥倖……求得了此剑。”
“据学宫秘录记载,”轩辕敬城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此剑,乃八百年前,儒家张圣人张扶摇,初入世时,隨身佩戴之剑。”
“张扶摇”三字一出,曹长卿那始终温润平和的面容上,终於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极度震惊之色!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盯住那柄看似古朴无华的长剑,失声道:
“可是那位……一统儒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儒圣先师,张扶摇?!”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微微有些变调。
轩辕敬城重重頷首:“正是。”
曹长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心中的惊涛骇浪,再看那柄“浩然剑”时,眼神已完全不同,充满了无比的敬畏与震撼。
张扶摇佩戴过的剑!这已非简单的神兵利器,而是承载了儒家大道气运的圣物!
他再次看向轩辕敬城,目光复杂无比,最终化作一声长嘆:
“世兄得此圣剑认可,实乃天大的机缘,亦是无上的责任。以此剑,斩轩辕大磐,正合其用!”
“曹某,预祝世兄……马到功成,清理门户,重振徽山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