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龙庭的夜空,那十二道璀璨夺目、纵横睥睨如飞天神龙的剑光,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极致绚烂与激烈交锋后,毫无徵兆地骤然一收。
如同星河倒卷,万籟俱寂。
那令人窒息、头皮发麻的恐怖剑压顷刻间消散无踪,仿佛方才那场惊世骇俗的飞剑狂舞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细微剑气嘶鸣,以及被无形剑意切割得支离破碎、久久无法弥合的云层,证明著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露台之上,吴来依旧提著那只朱红酒葫芦,姿態慵懒地靠著栏杆,仿佛从未移动过。
只是他周身那逍遥自在的意蕴,似乎更加圆融了几分,眼神也更加清亮。
邓太阿静立於他对面数丈之外,身形挺拔如松,他那十二柄闻名天下的飞剑已尽数归鞘,不见踪影。
他面无表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依旧平静如古井深潭,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无数剑理法则在生灭推演,消化著方才一战所得。
沉默了片刻。
邓太阿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落败的沮丧:“还是不如你。”
吴来嘿嘿一笑,灌了口酒:“已经很不错了,能逼得我多用出半成功力。”
邓太阿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深深地看了吴来一眼,那目光复杂,有钦佩,有释然,更有一种见高山而后知前路犹长的明悟。
他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
“吴家剑冢有你,”
“三生可兴。”
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剑锋刻石,带著一种毋庸置疑的断定。
说完这句话,邓太阿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转身,一步踏出露台,身形便已出现在远处宫殿的檐角之上,再一步,便融入夜色,化作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径直朝著东方而去。
那是东海的方向,是他来时的方向,或许也是他继续磨礪剑道、寻求突破的方向。
他来时只为问一剑,剑问过了,胜负已分,便再无留恋,飘然远去。
桃剑神之行事,向来如此纯粹乾脆。
露台上,只剩下吴来一人。
他收起了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他望著邓太阿消失的东方天际,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提著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嗐,关我屁事。”
他嘟囔了一句,將空酒葫芦隨手一拋,那葫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掛回了他的腰间。
夜空彻底恢復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
北凉王府,听潮亭畔。
车马劳顿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一行人就已抵达了这座雄踞西北、宛如巨兽蛰伏的王府。
亭台楼阁依旧,森严气象依旧,但重返此地的徐凤年,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李淳罡將他送至王府大门外,便打著哈欠,拎著不知从哪儿顺来的酒壶,自顾自找地方喝酒睡觉去了,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也別吵醒我的德行。
徐凤年在褚禄山、袁左宗等人的簇拥下,刚踏入王府前庭,得到消息的北凉王徐驍,已然在一眾扈从的陪同下,急匆匆地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