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骑组成的雁阵,呈楔形之势快速向前衝锋,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一轮箭雨,如同老头撒尿般,稀稀拉拉,兵分好几路,绵软无力的拋洒过来。
韩復紧贴著马背,一边嫻熟的操控著乌驳马,一边注意观察对面的情况。
对面寨墙上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拜香教的弓手了,大概十来个左右,刚才齐射了两轮,最远的也就不到六十步的样子。
从这个表现来看,张家店里的拜香教乱军,远程打击的能力相当薄弱。
韩復夹紧马腹,乌驳马用更快的速度继续向前奔驰,叶崇训等人紧紧跟隨,身后尘土激扬,瀰漫开来。
这时。
拜香教的那十来个弓手,似乎是得到了命令,没再急著发射,像是要等待官军离的再近一点,再射。
然而。
就在眾人眼看著那由八骑组成的雁阵,刚刚才进入了射程,那领头的人忽然调转马头,领著雁阵又斜向的离开,脱离了的射程范围。
於身后又留下了十来支箭矢。
其中一支羽箭,呼啸而至,落在了距离乌驳马几步之外的地方。
接下来近一刻钟的时间里,韩復领著叶崇训等人,时而向前衝刺,但总是在快要进入射程的时候,又迅速的脱离。
时而在百步之外,沿著张家河慢慢的缓行,像是在检阅部队一般。
在这反覆的试探之下,韩復也大致摸清楚了这帮拜香教弓手的大致战力。
十来个弓手里面,有接近一半,只能说是会开弓射箭而已,射出来的箭,又软又短,射程大概只有三四十步的样子,而剩下的一半中,有能射五六十步的,有能射六七十步的,算是勉强接近了明军对於弓箭手的考核標准。
韩復估计,这些人应该就是张文焕收留的逃亡乱兵了。
只有一个,射出的又急又远,具有一定的威胁,可惜韩大人始终在射程线上擦边,那人射术再好,也伤不到韩復分毫,只能在寨墙上干著急。
这时,韩復策马停留在百步之外,又掏出千里镜观察了一阵子,然后解下了背负的那张在左旗营外捡到的大梢弓。
他腰板挺直,垂直坐於马上,並不费力的拉开了足有百斤之力的大梢弓。
左手前出紧握弓身,右手平平拉直。
“啪”的一声,那羽箭离弦而出,带著一定的弧度,破开气流,向著韩復早就瞄准好的目標发了过去。
伴隨著韩大人这个动作,张家河两岸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追隨著那支羽箭的飞行轨跡。
除了韩復。
韩大人射出那一箭以后,一拉韁绳,调转马头,就向著大队不紧不慢的行了回去。
结果?看什么结果!
如果中了的话,不用看也能知道。
而如果没中的话,自己还傻乎乎的留在原地,到时候岂不尷尬?
不远处。
丁树皮踮著脚尖,伸头张望,他不会骑马,被留在了原地,眼看韩大人射出的那支羽箭,飞行轨跡有点高,不像是要射中寨墙上任何一个拜香教弓手的样子,丁树皮已经搜畅刮肚,开始想著圆场的话了。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那支羽箭,快速的越过了张家河,越过了河岸边叫子般的乱民,越过了寨墙和寨墙上的拜香教弓手,直直继续往前飞去。
丁树皮的两眼一下子放大,似乎想要容纳更多的光线,以看清楚更多的细节。
他看到了这支箭矢,以极快速度的直接命中了寨墙后,一面飘著红色方旗的旗杆!
那旗杆似乎是用竹竿製成的,被高速射来的箭矢直接贯穿。
旗杆前后晃了两下,最终嘎吱一声,在张家河两岸所有人的注视下,断成了两截。
那面高高飘著的红色方旗,直直下坠,掉在了地上。
韩大人居然於百步之外,一箭射塌了拜香教的旗子!
“轰!”
寨墙附近的拜香教信徒,如同將沸水浇在热油上一般,一下子就炸开了,发出阵阵带著点疯狂的喊叫声。
大军对面,几十步之外,正骑著乌驳马,不紧不慢赶回来的韩復,始终没有回头。
等听到身后嘶喊声响起的时候,韩復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如同拥抱什么般,张开了双臂。
短暂的震惊之后。
看到韩大人的动作,丁树皮猛地醒悟过来,扯著尖利的嗓音喊道:“万胜!”
伴隨著他这声呼喊,近两百人的战兵队,也同时高声喊了起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那声音在开阔的原野上不停地迴荡,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韩復保持著张开双臂的姿势,信马由韁,回到了阵中。
骑在一头大青驴上的张维楨,激动的脸庞发红,山羊鬍不住地颤抖,他颤声说道:“百步之外,一箭射落贼人旗帜,韩大人有此神技,可与古来名將齐名!而韩大人大展神威之后,竟然並不转身稍作瞩目,始终面如平湖,以老夫观之,又比古来名將更胜一筹!”
韩復看向张维楨,微笑著说道:“含章先生可曾见过,有驛卒將邮包送至驛站后,而面色激动的?想来也是没有的。为何?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呃?!”张维楨还是第一听说过这种比喻,一时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要用何言语应对。
只觉得韩大人之气派,是自己平生所未见的。
韩復移开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大部队,只见这些战兵人人脸上都激动不已,他的目光每扫到一个兵,就有一个兵更加挺直了胸膛,望向自己目光中的崇拜,几乎都要满溢出来。
韩復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对於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刚才自己那一箭,虽然没有给对面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不仅重挫了对方的士气,而且还让己方的士兵,油然而生一种,韩大人一定会带著我们获胜的信念。
“大人。”叶崇训也回到了阵中,他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一片,望向韩復时,眼中闪烁著狂热的色彩,他抱拳继续说道:“那些匪党妖人的士气,已为大人所夺,属下率第二旗为先锋,为大人打进张家店!”
韩復摆了摆手,“叶旗总,你领第二旗中第四、第五小队,於张家河外两百步列阵。本官估计,对岸的匪党应该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你的任务是负责监视他们的动向。”
通过刚才疯狂擦边的试探,韩復也把对面虚实给试出来了。
张家店里的那帮拜香教,远程打击能力一般,士气一般,战斗力看起来也相当一般,除了可以依託张家河和寨墙进行一定的抵抗之外,总的来说,威胁並不大。
如果拜香教这个水平就敢造反的话,韩復实要佩服他们的勇气。
他的判断是,那些人极大概率不是拜香教的主力。
拜香教的主力,一定在另外的地方等著自己,而这另外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西侧的大山之中!
想到此处,韩復又向著宋继祖说道:“宋旗总,你即刻领著第一旗之第一、第二、第六小队,西出一百步,於侧翼列阵,摆放拒马、铁蒺藜等物,防备可能来自山上的袭击。第二旗第三小队,及新勇旗诸小队留守中军,做预备队。”
伴隨著韩大人一条条指令的发出,阵中各种令旗挥动,哱囉、铜锣、喇叭、鼓点声渐次响起。
韩復一个月来,倾尽全部心力打造的这台战爭机器,缓慢的,有条不紊的,按照预设演练过无数次的程序,开动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对面的张家店忽然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韩復等人被那越来越响亮的欢呼声吸引,望了过去,远远的可以从敞开的寨门里,有一大帮拜香教的人,抬著一张巨大无比香案走了出来。
那香案上坐著一尊尺寸惊人的香坛,香坛中燃起诡异的绿色焰火。
香案所经过之处,先前士气萎靡的拜香教信眾,如同被施加了某种魔法般,一下子变得极为亢奋。
然后,又有一排排打著赤膊的信徒,扛著一个又一个长条木板,跟隨著香坛走出了寨门,將木板架在了七里河上。
这些拜香教的妖人,居然要跨河主动发起攻击!
这一幕幕场景,把骑在乌驳马上的韩復,都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正於心中感慨,信仰的力量那么强大么?
就听到西侧的山上,同时传来了阵阵呼喊声。
拜香教主力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