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还记得连沛国公府都有那么几门穷亲戚,在他还年幼,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吧。
而且出了这么一大笔的银子,户部年初预算上头就超了一大笔。
晋和帝拿指尖点着桌案问他:“这个时辰你不在家里陪着王妃,进宫做什么?”
这也就算了。
“好不容易去一次,虽说也是为了大兄的婚事,但好歹是见着面了。”
晋和帝心下其实是有些无奈的。
再加上魏家同国公府有亲,在会稽时候阿莞也时常走动郡公府上。
他虽然这样说,李福却不敢松口气下来。
他求的晚了,指不定就落到别家去。
“儿臣早上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说起魏大娘子来。”
一点儿不顺心便要挨上两句骂。
曾几何时,他对皇后言听计从,孩子们又怎会有这样的担心和顾虑呢?
他声音戛然而止,是突然想明白了。
我今早去请安,所见母后都是撑着精神。
“王爷……”
魏家门楣复杂,而且跟汝南陈氏比起来,这二十年间,更是不及了。
然后也不等赵行开口反驳什么,沉声叫李福:“送他出宫去吧。”
二郎连孩子都有了,他的婚事也确实应该考虑。
晋和帝沉默,赵行就知道了答案。
门风清贵是一回事,一家子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他家真算得上是士族高门里的异类。
晋和帝明白他的意思。
闯祸的有,惹出大麻烦的也不少。
对于大郎来说,就更是不成了!
二郎娶的尚且是沛国公府嫡女,何等显贵,大郎的新妇正妃不说门第更高,也总要清清白白,不相上下,现在倒找到魏家门里去。
父皇,魏大娘子是不能嫁阿兄做正妃的!
她既然不能,就不要给人家这样的期待吧?
赵行一眼望过去,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了然,旋即点了点头。
赵行略想了想,还是先问他:“李内官,父皇近来跟贵妃一切都好?”
他本来就忙,就更惦记不上皇后那边。
闹僵的久了,几十年的感情消磨的差不多,两个人出现的问题太多,裂痕也太难修复。
他把尾音略略拖长了一些之后,深吸口气:“儿臣跟着大兄一起长大,对大兄还是了解的,倘或大兄对魏大娘子有意,怕早就到宫里面来跟您回禀了,那里还需要等着阿月同母后说这些,母后又想了这么多天,才想着让魏夫人带魏大娘子进宫来见见呢?”
大郎年纪又不小了。
陈娘子上头只有一个嫡兄,又争气,三年前便已经科举入仕,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靠着家里荫封。
从不是真正为大兄考虑的。
素日里脾气那样好的人,成了一触即怒的。
姜氏族中旁支的见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敢再仗着国公府的势为非作歹。
赵行一摆手:“内官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听我的,贵妃是最和善的人,也晓得分寸,要真是有什么,内官派人去请,她一定会去的。
会稽的案子爆发之后,朝廷虽然及时处置,赈灾银粮先行,又定下钦差主事之人去彻查,但朝中并没有松懈下来。
但那样的迟疑确实很短暂,毕竟也不好不回话:“贵妃一向都很好。”
天知道刚闹起来那几个月,官家身边伺候的这些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妃是头胎,那也是朕的第一个孙儿,朕心中亦很看重,但是你——你在朝中领了职的,多少收敛着点儿,差不多就行了,别真叫御史言官们把参你的奏本堆积成山,摆到朕的御案上来!
知道的说你是心疼王妃,紧张孩子,不知道的只说你是色令智昏,不成体统!还不够丢人的。”
汝南陈氏的女郎确实更适合。
赵行只得把想说的话收回来,咽回肚子里面去。
赵行垂眸下去:“父皇心里有数就好,我急着进宫来给您请安,就是想让您去劝劝母后……”
然后就听赵行又吩咐他:“这大半年以来,父皇和母后之间出了许多问题,我们做晚辈的没法子插手。
但母后的心,总还是好的。”
晋和帝显然不解:“好端端的,她怎么知道魏家女郎的?这魏氏女不是进京都还没有多久吗?
你母后这几个月都没见过外面的人,就连你皇婶都没到宫里请安,是谁同你母后……”
人家家的女郎要实在是个好的,那只怕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魏晏明一家能不受牵连,那都得是皇恩浩荡,格外开恩。
赵行平声静气的回他:“如今您解了含章的禁足,母后也可传召人至含章殿去见,只是先前母后她自己大概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外头的人。
要不是这大半年的时间官家都遮掩的好,圣人又确实一直病着,再加上前朝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恐怕朝中那些老臣早就看出了端倪,早就应该上折子来劝谏了。
见过了母后,傻子都晓得是为大兄相看,人家真生出心思了,又说不成,何必呢?”
几十年时间都这么过来,他突然就累了。
赵行脸色也不好看。
明日我会再进宫一趟,到含章去给母后请安,就算真的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我明日来开解一二,也没大事。”
偏偏事关大兄婚事,他又不好杵在一旁听。
母后只是说亏欠大兄良多,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大兄一二,可是二十年来,她又何尝真正了解过大兄呢?
所谓的弥补,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又是要把那些强加在大兄身上。
是啊,要真是了解,怎么会觉得大兄对魏宝令有意呢?
倘或这些时日父皇一向肯听贵妃劝上两句,还请内官多留心着些,要是瞧着过会儿父皇与母后之间情况不大对,就派个人到昭阳殿去请贵妃来劝一劝吧。”
李福是把这些话都听进了心里去的,也晓得赵行担忧的是什么。
谁不是提心吊胆的在福宁殿当差呢?
李福深吸一口气,猫着腰福礼下来:“奴才记下了,王爷放心。”
他这样说,赵行心里就有了数,也确实稍稍放宽了心下来。
对于李福,他还是信得过的。
就算请不动贵妃,真吵起来,李福也有法子调停一二。
赵行略略颔首,只让李福不必再送,其余的没多说什么,背着手提步下了玉阶,一路往宫门口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