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女官掖着手匆匆进了内室,面上尽是欢喜颜色。
含章殿的宫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欢愉时候了。
素日里气氛都凝重。
各人办各自的差去,低头做事,别的一概不多说,连笑都要背着郑皇后。
这会儿郑皇后见了她脸上的笑,眼皮一沉,还没等她开口,郑皇后已经深吸口气,翻身下了罗汉床。
她精神虽然不好,但这半年时间养的其实还算好的,最起码能下地走动,只不过是胃口总不好,一时吃得多,一时连饭都不想吃半口的,故而才显得时好时坏,总没能痊愈。
御医院也束手无策。
“官家来就来吧,也用不着你高兴成这副样子。”
那女官连话都没来得及说,面容上的喜色已经被郑皇后这样一句话给冲散了。
她收敛起来,又恢复成了往日里的模样,上前去,搀扶着郑皇后:“官家御驾正往含章殿来,奴婢先伺候圣人梳妆……”
如今这时节已经很暖和了,不过她还是罩了一件披风在身上。
晋和帝低眉去看,犹豫了一瞬,别开眼:“或许你是为大郎好吧,觉得他心悦魏大娘子,可这话你若拿去与大郎说,只怕连他都一声苦笑,与你无话好说。
郑皇后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明日也不要让人去传召魏氏与魏娘子进宫来见了。
我的身子骨是越发不中用,如今所惦记的,也就只剩下这件事了。”
“皇后原来还记得马虎不得。”
就那样眉眼弯弯,抬眼去看晋和帝,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并没有打算挪开:“当年刘贵人出事的时候,官家不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吗?”
大郎的婚事,也是一样。
母后也顾不得去追究刘氏的那些事。
晋和帝至于宫门那会儿,郑皇后的确是从殿中应了出来。
“很用不着。”
晋和帝差点儿就让气笑了。
抬举孙家,抬举贵妃,朕也是顺着你的心意。
刘氏比他要年长几岁,是从小就被母后拨到他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的。
晋和帝斜去一眼:“朕记得皇后早前看上了汝南陈氏的女郎,这才一年时间吧?如今又看不上陈家女郎了?未免也太善变了些。”
二郎的孩子再有几个月都要落地了,大郎的婚事却还没个着落。
虽说她后面干的那些事情叫人恨得牙痒,但还是能关心她一番。
晋和帝一摆手,打断了郑皇后所有的话:“你但凡过过脑子想清楚,看看姜莞是什么出身,看看郑双雪又是什么出身,也不会动这样的心思!”
郑皇后似乎也习惯了,掖着手往旁边退半步,把路让开来:“官家既来了,妾不好不来迎你的。”
不到半年时间,他登基做了新帝,追封了刘氏为贵人,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追封了亲王,再往后的十几年,没有人再提起过刘氏。
晋和帝抿了下唇角,没有再接郑皇后这个话,背着手提步上了垂带踏跺,一路往殿中而去。
她还不至于是披头散发,仪容不整。
你做娘的,倒要给他找个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做新妇,叫人家戳着他的脊梁骨说,快看呐,这位东宫太子也不过如此,选来的太子妃竟是这样人家的女郎,可见官家圣人也未将他放在心上。”
他咬牙切齿:“就算是你最不争气的时候,朕恨铁不成钢,把你软禁在含章殿,也从没有动过要废后的心思。
“官家,我……”
人总是这样的。
晋和帝眸中冰冷一片:“也是,皇后一向极端,且最不容人,倒是朕忘了。”
她知道后宫里那些人。
现而今回想起来,竟全然没有那样的感觉。
晋和帝还记得她从前的那些习惯。
不喜欢药味儿,也未必多喜欢檀香的香气。
晋和帝虚扶了她一把,却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去握郑皇后的手。
昔年是因他酒后幸了个身边的宫人,那也是母后拨到他身边服侍的,就是皇后口中的那个刘氏。
郑皇后被倒噎了一声,深吸口气,到底压下去:“官家既然知道,也不必说这些了。
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件事。
都是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口舌之争。
再加上一去数月,她再回京时候,不过两个月,就怀了三郎。
倘或魏家真的那样有本事,还需要魏晏明把长女送到京中,送进顾家,想凭着魏氏这些年在京城的人脉,给魏大娘子寻得一门好亲事吗?
你简直是昏了头!”
她本就在病中,唇色原就不怎么好看,听完晋和帝的这些话,更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曾几何时,官家往来含章殿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哪里值得宫人们欢喜高兴?
还要梳妆打扮认认真真的接驾。
晋和帝心里便很清楚。
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郑皇后呼吸一滞:“官家如今倒——”
郑皇后阴阳怪气的,却再没去看晋和帝:“妾不是觉得陈家娘子不好,只是听公主说起几次,大郎在宫外同魏娘子见过,似乎对魏娘子的印象也不错,所以才想叫魏娘子进宫来见见。
她总是会这样极端。
女官迟疑了一瞬摇了下头。
“人总是善变的,不光是妾,任何人都一样,连官家都不例外。”
就是不爱了。
他好好一个孩子,二十多年从无大错,满朝文武把他挑在大拇哥上,满口夸赞,那些御史言官更是无本可参他。
晋和帝冷笑着把她打断了。
这才再也不提刘氏了。
郑皇后拨开她的手:“还没到宫门口?”
总之平息了那场风波。
他不曾,皇后亦然。
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该出宫的年纪,母后做的主,没叫她出宫嫁人。
“朕看皇后是病糊涂了。”
晋和帝冷冷乜去,眼底什么温度都没有:“二十年后的会稽魏氏,与二十年前的会稽魏氏,还是同一个魏吗?
老郡公去后,魏家日渐式微,家中子侄更是不争气也不中用,不过是靠着祖宗先辈留下的好名声苦苦支撑着偌大一个魏家罢了。
“你身上不爽利,也不用这样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