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魏夫人珠玉在前,想来会稽魏氏的女郎,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郑皇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却忽而笑了一声,上扬的唇角满是自嘲意味。
他掀了眼皮去看,也没半点温情:“朕听二郎说,你打算明日传魏氏带魏家小娘子进宫来见一见,你是打算给大郎相看新妇吗?”
哪怕是他的态度已经大变了,她都从来没想过,是她做错了,她如今态度应该和软一些,哄着他,顺着他,才能重修于好。
明知道从一开始错就不在他,且是从来都不在他,也不愿意低一低头。
等案子审问清楚,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皇后觉得,族中出了这样的人,魏大娘子还能做大郎的新妇,能做太子妃吗?
你口口声声说为大郎好,却怎不想想,大郎将要被册立为储君,最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晋和帝冷笑了声:“是有些事。”
真的见着了面儿,又想起许多郑皇后从前的好处。
大郎的婚事,朕会做主。
郑皇后的殿中如今一直都熏着很浓的檀香,是为了遮她屋中的苦涩药味的。
他确实是有些生气,连话音都一并咬重了:“皇后就算在含章殿不过问外间事,大抵三郎也与你说过,前会稽郡守,如今还正在刑部受审。
只有她是想怎样便怎样的。
而且那个时候父皇已经病重。
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她倒一副有话快说,说完快走的架势。
会稽魏氏拿什么同郑家相提并论?
晋和帝微怔。
他和皇后,再也回不去了。
她同晋和帝解释了一通之后,歪着头去看人,紧跟着就又问:“官家觉得不行吗?还是说如今我连大郎的婚事都不配过问了?”
郑皇后靠着软枕歪了歪,都没等晋和帝开口,径直问道。
她突然笑了。
郑皇后哦了一声,又踱回到罗汉床上坐了下去:“等官家来了,再回我,出门迎驾就是了。”
晋和帝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朕几时说过你不配?你还是朕的原配发妻,是中宫皇后,没有任何人取代了你的位置!”
当感情被消磨的不剩下什么,再相处,也就只有相看两厌。
“你不必说了。”
郑皇后坦然说是:“大郎年纪也到了,官家先前不是也动了心思,今年之内就会册立太子吗?东宫名位既定,自然就该给大郎迎太子妃。
后来他封王,大婚,刘氏就跟着一起去了王府,在上房院管事儿。
刘氏有了身孕,皇后容不下她,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一尸两命,死在了王府里。
有数月没见着面儿了,含章殿中的情况虽然每天都有人到福宁殿去回禀,可没见过人是真的。
他那时候满心里都觉得是他做错事,亏欠了皇后,明知道母后心中有数,但为了护着皇后,叫她带着人回了荥阳去省亲,暂且离开盛京,余下的他来处置。
送走了三郎之后,皇后大病一场。
他捏了捏眉心:“朕从没有动过的心思,你却总爱胡思乱想,说出来的话,噎人得很。”
刘氏……刘氏。
郑皇后面色一沉:“官家什么意思?”
总觉得太沉重了些,闷得很,不是那样活泼的。
给大郎选太子妃是马虎不得的……”
算了。
她垂眸,眼皮往下压了压:“官家如今说妾太极端,或许吧。妾从年轻时候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官家原不是今日才知的。”
他幸了刘氏,总要给个名分。
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真正触怒她,所以她才收敛了,但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皇后,朕上次就说过,你既然身体不好,不如安心静养,很多事情,都不要再操心更不要插手。
郑皇后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她还敢提起刘氏!
从前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是以过去几十年的时间,她有个病痛时候要吃药,屋里若是药味儿太浓郁,便总爱弄那些新鲜瓜果在屋里,要不就是每日早起叫人去摘了鲜,一日能换上两三次,也是摆在屋里,能把屋中的药味儿给压一压,散去不少。
叫贵妃料理二郎的婚事,是因为你身体不好,那段时日都已经起不了身了,如何操持?
皇后,你太极端了。”
所以妾方才会那样想,官家不应该感到奇怪,更不应该生气才对的。”
晋和帝入了内室去,女官扶着郑皇后跟在他身后进门,送了人往罗汉床上坐下去后,接触到晋和帝的眼神,立时会意,对抄着手恭恭敬敬做完了礼,先叫小宫娥奉茶水点心上来之后,就带着人一起退了出去。
就算是贞贵妃,往日接驾都很小心谨慎,惟恐有半点错漏之处,冲撞了官家,叫官家心中不快。
看来现在是实在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样的心气儿了。
郑氏嫡女,当然金贵了。
本来今夜来了,他也是想着寒暄一二。
“官家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儿同妾说的吧?”
郑家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他们私下里知晓,朝臣眼中,那还是皇后母族,既有尊贵又有体面,只要中宫在一日,无人可撼动郑氏一族的地位。
这才收了房的。
只是没有那样隆重,也没有那么正式罢了。
朕不是不叫你过问,实是你从不了解大郎,更不知他要什么,所以再不必如此行事。
如今也沦落到了与她们一样的境地。
今日却又是皇后来招惹的。
这回轮到晋和帝喉咙发紧。
后妃接驾,谁也不敢像她这样。
“你……”
因为三郎落生之后,被批命说与他父子相克,不得不送去荥阳养上十年的时候,皇后抱着他痛苦过一场,说这一切都是报应。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把她给宠坏了。
若选定了谁家女郎,也不会不叫你知晓。
你是大郎的亲娘,朕会尊重你的意见。
但也仅仅是尊重。
譬如魏大娘子,朕尊重你高看这小女郎的一片心,但她绝对不可能为大郎新妇。”
他说罢,再没多看郑皇后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养着吧,拂袖离去,再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