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松儒父子被押送进京,已经是六月底的事情。
裴清沅昏迷了半个月都没醒。
送去京兆府的人审了又审也没审出个所以然,不过还是被收押在京兆府大牢里。
姜元徽安排着人私下调查,半个月过去,似乎有些眉目,但不多,拿捏不准,他心里有数,谁都没说,只加紧调查。
赵禹和赵行两兄弟彻底忙起来。
审问郑松儒父子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的。
晋和帝金口定下的。
刑部大牢的地方给他们两兄弟用,人一概没留下。
大牢里阴暗潮湿,郑青之已经被关了太久,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见到他祖父与阿耶,竟说不出心里是甚么感觉。
夺爵,下狱。
“外祖父。”
官家都不留情了,他们当然有样学样。
元福是猫着腰进门的。
郑松儒眯眼去看:“官家就让你们来审问吗?”
他笑了。
他起身,踱步上前去:“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你究竟拿住了我母后什么样的把柄短处,才叫她对你言听计从,对郑家百般维护的?
他面上分明闪过慌乱。
“我当然不会。”
确实是这些年仗着母后,宠出来的脾气。
现在获罪落难,不上来踩一脚都算不错,怎么可能给他们留着什么体面呢?
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在大兄和郑氏族人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郑氏,而枉顾与大兄的母子之情的?”
大郎也没有。
只能是晋和帝拦下了消息。
怪不得这样抬举贵妃。
但没有人跟着。
“赵行!”
郑松儒嗤笑:“皇后知道吗?”
这些年下来,眼红心热,对郑氏一族不满的大有人在,朝野上下,皆是如此。
所以他连表情变化都没有过。
他态度摆在那儿,再清楚不过。
如此防范,早早就做了准备,是防着他们,也是防着皇后。
二十年,母后替郑家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替你们父子掩了多少罪行。
他侧目看元福:“你也不用怕,放手去做,从前这是本王的外祖父与舅父,现如今既然做了阶下囚,做犯人的,哪有不受刑的,父皇准许过的事儿,就算把人弄惨了,弄死了,也没有人会追究你。”
如今也不必说这个了吧?”
母后心里可以没有家国天下,所以郑家通敌,卖国,卖官鬻爵,贪墨成性,这一切她都可以不当回事!
但是大兄是她亲生骨肉,是她头生的儿子!
赵禹斜了眼风,扫量过郑道山:“阿舅也是这样的话要与我说吗?”
外祖父,沛国公府,姜氏一族,那才是忠臣良将。
只有一件事情,父皇叫我和二郎来问清楚。”
元福呢也不负所望,确实有很大的用处。
郑松儒忽而感到不好。
你们既然嘴硬,不如试试骨头是不是一样的硬。”
赵行却笑不出来。
从太祖太宗,算到父皇这里,也只有母后,只有郑家。
而郑道山做不到。
现在却……
赵行深吸了口气:“元福在宫里长大,宫里面的那些手段,他会的多,早前还有人专门跟我借过他,要去弄那些什么严刑逼供的事儿。
郑松儒这时候才猛地眼皮一跳。
至于先前你们与南苑互通书信,通敌卖国,那些书信现在还收在福宁殿里。
什么病重不病重,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连通敌卖国,她都敢去父皇跟前求情,求着父皇高抬贵手,饶恕郑家。
郑松儒忽而就笑了:“我倒不知还有什么可审问。官家不是已经下了旨意,夺我平国公爵位吗?你外祖母和舅母的诰命也一并褫夺了。
但他和二郎,自幼往荥阳去时,听到的就只有殿下二字。
“荒唐的恐怕是你。”
“祖父,祖父您别这样。”
还是见到大郎之后才知道。
“二……蜀王殿下,你这……”
赵行也眯起眼来:“母后病着,外祖父是还想进宫去拜见请安吗?”
他们从不会这样叫赵奕。
士族高门的兄弟,夺权,争宠,手足相残,兄弟阋墙,那本来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好像应该抱头痛哭一场,可是又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就算目下没有衙役们守着,也不怕他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赵禹又嗤了一声:“也是,毕竟罪状摆在那儿,你们不承认,也没什么,魏志朝算人证,他交上来的账本算物证。
赵禹眼底一片漠然:“外祖父激动什么呢?你说父皇有心废后?说废话怕百姓说嘴,戳他脊梁骨?”
心下微沉。
说是要提审。
如今郑氏族人就地羁押,我与你们阿舅一路被押解入京,天下无人不知道,昔日的平国公,郑氏郎主,做了阶下囚。
“你——”
一句狼子野心,就已经足够了。
果然赵禹正浅浅抚着虎口处。
大邺开国至今,又有哪位皇后的母族得如此推恩?
赵禹冷冷开口,又去看郑道山:“阿舅。”
赵禹哦了一声:“随便吧。帝后离心,父皇从前那样疼宠母后,如今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也全是外祖父和阿舅的功劳。
怎么可能是郑松儒这样的态度。
看吧,这也是区别。
他们远在荥阳,一切不知。
赵行却并不再看他,定定然盯着郑松儒:“你还是打算跟我说,你没有把柄,从来都没有要挟过母后,是吧?”
赵行的话说的很难听。
郑青之从身后踱上前,扶着郑松儒,苦苦哀求了两句,然后转过头来求赵禹:“肃王殿下,您想知道什么?我劝劝祖父吧,别用刑,不要用刑了。祖父年事已高,身体并没有特别好,一路被押解进京,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他受不住的。”
郑松儒面上一白:“你别忘了,皇后,也姓郑,也是郑家人,就连你和蜀王,身上也流着郑家的血!”
一路被押送进京,郑松儒的心境已经全然平和下来。
官家早就在心里给我们父子定了罪,还要审什么?